“铛……铛……”
晨钟悠悠，刚敲响过第五下，那清脆而又悠长的声音仿佛还在空气中打着旋儿。
古德小屋的橡木门就被人砸得“砰砰”作响，就像有头暴怒的公牛正用蹄子踹着门。
他从凌乱的鹅绒被中惊醒，手指如触电般摸向枕边的黑法杖。
昨日那场噩梦般的遭遇，仍如附骨之疽般黏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三道鎏金般的光痕从门缝渗入，在橡木地板上交织成荆棘花纹。
古德的喉咙突然发紧，这是执法队的“真理之链”标记，被传唤者若敢抗拒，这些光痕瞬间就会化作实体枷锁。
“古德·威尔！奉首席之命，立即前往主塔接受问询！”
门外的嗓音像钝刀刮骨一样，硬底靴跟撞击青石板的脆响，让人想起断头台的铡刀落下时的动静。
古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就像有只小锤子在里面敲打着。
他瞥向窗边的榉木书桌，银粉已然收拾得干干净净，水晶球碎片也妥善处理过了。
可，空气中那淡淡的硫磺味，却像个倔强的幽灵，怎么也驱散不去。
最让他心慌意乱的，还得是挂在床柱上的空间袋。
那尊六臂魔神像从凌晨开始就诡异的沉寂了，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稍等！我在换衣服！”
他故意踢翻雕花橡木椅，在咣当巨响的掩护下飞快检查空间袋。
黑曜石雕像冷得像块寒冰，表面甚至凝结着细密的霜花，仿佛昨夜那些兽血与异动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但，当他的指尖划过底座浮雕时，一道血丝般的红光倏忽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错觉。
“砰！”
门板突然剧烈震动，铜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古德倒吸一口凉气，将空间袋塞进内衬暗袋，灰蓝色学徒袍的亚麻布料立刻被冷汗浸透一片。
虽然，胸前的徽章显示他已是公会成员。
但，在那些老怪物眼里，他恐怕连实验室的蟾蜍都不如。
随着“嘎吱”一声，大门被缓缓打开。
刹那间，三道锐利得如同长矛般的目光直直刺来。
“耽误了一分十二秒，足够一个叛徒销毁三件证物。”
为首的执法巫师冷冷说道，声音好似寒冬里的冰碴子。
他胸前的金质怀表自动翻页，露出里面刻着的“时间即真理”的箴言，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冷的光泽。
三人呈三角阵型，如鬼魅般迅速围住古德。
他们法袍上编织的禁魔符文，如蛛网般在衣料上若隐若现。
穿过晨雾弥漫的中庭，古德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行人格外稀少，平日里热闹的中庭此刻显得格外冷清。
所有巡逻的构装魔像都齐刷刷地面向主塔，好似在守护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草坪上，那些平日温顺得如同乖巧小羊羔般的荧光蒲公英。
此刻，竟集体熄灭了光芒，如同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古德心中一沉，他知道，这是高级警戒状态的征兆，公会肯定已经发现了山谷仪式的蛛丝马迹。
主塔那巨大的乌木大门，罕见地完全敞开，十二名佩戴真理之眼徽章的正式巫师，列队而立。
他们表情严肃，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当，古德被带入门厅的瞬间，悬挂在半空的仲裁天秤突然剧烈倾斜，青铜秤盘撞在立柱上发出丧钟般的轰鸣。
古德被吓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放松，只是标准程序，所有被传唤者经过时，天秤都会称其灵魂重量。”
执法巫师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语气平淡，却让古德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结果如何？”
古德强作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比羽毛重，比铅块轻，正好落在‘需要审查’的区间。”
对方意味深长的回答，眼神像在捕捉他的每一丝慌张。
这时，他们身后又来了一队人，同样是三个执法巫师围着一个学徒。
但，这个学徒可没有古德这般镇静，只见他涕泪横流，哭喊着。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去那里只是……”
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螺旋楼梯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自动旋转着将他们送上顶层。
古德一边缓缓上升，一边默默地数着台阶，试图以此分散自己紧张的注意力。
据说，这主塔的阶梯数会根据访客的心虚程度而变化，想到这里，古德心中不禁一阵发毛。
当，他在心里默数到二百零七时，领路的巫师突然停住了脚步，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到了。”
首席巫师的裁决厅比古德想象中要简朴许多，七把高背椅如审判之剑围成半圆，却只有三把椅子上坐着人。
中央那位银发如瀑的老者，正是公会首席审判者奥利安。
他的左眼镶嵌着传说中能看破谎言的星蓝石，此刻正闪烁着神秘而深邃的光芒。
右侧是药剂大师维拉，她手中正把玩着一个水晶瓶，瓶里悬浮着古德昨天提交的“月光蕈样本”。
最左侧的银须老者，让古德只看一眼，呼吸便猛地一滞。
白袍银扣，这不正是昨天在山谷遭遇的那位老巫师吗？
他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的审视着古德的一举一动，好像要从他身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坐。”
奥利安指向房间中央的青铜椅，声音低沉而威严。
古德刚一坐下，冰凉的椅臂突然如蛇般弹出镣铐，“咔嚓”一声，死死锁住他的手腕。
青铜椅的扶手突然弹出镣铐，内侧的尖刺如毒蛇獠牙刺入腕脉。
古德看着三滴血珠滚入扶手上的凹槽，在青铜表面蚀刻出蛛网般的纹路，测谎仪式开始了。
维拉举起水晶瓶，瓶中的液体突然沸腾。
“你声称这些月光蕈采自赛伦维尔城南的幽光沼泽……”
她翻转瓶身，蕈类在淡绿色药液中分解重组。
最后，变成团纠缠的黑红色絮状物，像极了凝固的血块。
“但，检测显示，它们生长在至少三级黑暗污染的土壤里。”
古德只觉得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如同无数条冰冷的虫子在背上爬行。
他确实用变形咒伪装过采集地点，可万万没想到，公会的“真视之泉”连这种程度的魔法污染都能溯源。
“我可能……记错了采集区域，昨天经过黑鸦岭时……”
古德强迫自己的声线平稳，却听见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说谎！我亲眼看见你出现在黑暗仪式附近！”
白袍老巫师罗德里克突然拍案而起，银扣在晨光中闪出一道道冷光。
裁决厅内的温度瞬间降至了冰点，古德腕间的镣铐开始发烫，这是测谎魔法运转的标志。
千钧一发之际，古德急中生智：“我确实去过那片山谷！”
这是真话，镣铐的温度立刻下降了下来。
“为了追踪变异的荧光苔藓！”
后半句是谎言，但他巧妙地嫁接在前半句的真话上。
测谎法术只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像在犹豫是否要揭穿这个谎言。
首席法师奥利安的星蓝石左眼开始快速旋转，瞳孔中浮现出古老符文。
“罗德里克阁下，您确定是这个年轻人？”
奥利安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这寂静的裁决厅里回荡。
罗德里克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他突然伸手，如闪电般按在古德的头顶上，大声说道。
“当时距离三百米，但风翼咒的波动特征……让我看看你的记忆！”
古德只觉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白光，他绝望的想着被识破的后果，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罗德里克突然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
“记忆封印？一个低级学徒怎么可能……”
他惊疑不定的看向首席，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奥利安抬手制止了他，缓缓将头转向古德，神色严肃的说道。
“公会条例第七章规定，所有成员必须配合黑暗力量调查，现在我们要检查你的随身物品。”
说着，他取出一面水晶镜，在灯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见此情景，古德只觉得心跳快得仿佛要冲出胸腔，几乎能听见血液冲击鼓膜的“砰砰”声。
当，执法巫师拿走他的空间物品时，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袋中的物品倾倒在镜面上，几枚泛着铜绿的硬币、笔尖开裂的咒文羽毛笔、标签模糊的治疗药水……
最后，是那尊黑曜石雕像，“咚”的一声，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什么？”
维拉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夹起雕像，六臂神像在镜面上投下一道看似完全正常的阴影。
“回大人，古董市场淘来的纳迦工艺品，据说能带来好运……”古德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久旱的土地。
首席审判者微微点头，示意维拉将雕像放在镜面中央。
刹那间，水晶镜边缘的符文逐一亮起，从基础的侦测邪恶到高阶的灵魂绑定分析，一道道光芒在镜面上闪烁。
然而，镜面始终清澈如水，没有任何异常。
当，第七道检测光束扫过时，雕像甚至滑稽的打了个旋儿。
像个普通摆件般“噗通”一声倒在镜面上，好似在嘲笑众人的紧张。
“没有黑暗波动，连最微弱的诅咒痕迹都没有。”维拉略带失望的宣布。
见此情景，罗德里克一把夺过雕像，从白袍内取出块泪滴形的水晶透镜。
他口中念念有词，念诵的侦测咒语让空气泛起层层涟漪。
但，雕像依然毫无反应，质朴得像块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最后，他恼羞成怒，粗暴的掰开雕像底座。
里面只有实心的黑曜石，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不可能！我明明感知到……”他的咆哮震得水晶吊灯叮当作响。
“看来是场误会，但伪造采集记录……”
奥利安叹息着解开镣铐，他星蓝石眼中的符文骤然紧缩。
“需要合理的解释。”
古德揉着手腕上被镣铐勒出的红痕，脑子飞速运转，临时编造了一个说辞。
“我……想申请正式药剂师资格，需要稀有月光蕈，但按规定初级成员不能进入黑鸦岭……”
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个半真半假的理由能否蒙混过关。
他能感受到首席审判官奥利安那枚星蓝石左眼正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这是……光明神的圣像？”
这时，维拉女士突然俯身，从证物堆中拾起一个巴掌大的小雕像。
那是个背生双翼的人形雕像，羽翼上的每根羽毛都雕刻得纤毫毕现。
她的指尖拂过雕像底座上铭刻的太阳纹章，淡金色的圣光立刻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在裁决厅内洒下温暖的光斑。
这纯正的神圣气息让水晶吊灯都发出了风铃般的清响。
古德的瞳孔微微扩大，这正是他从那个充满合成兽的地下废墟中带出来的战利品。
“是的，大人，我以前在的大陆是信奉光明神的。”
古德一脸虔诚的开口，就像真的对光明神充满了敬畏。
“很好。”
维拉女士冷峻的面容突然柔和下来，指尖无意识的在圣像上画着祈福符号。
但，首席审判者奥利安的眉头依旧紧锁。
星蓝石左眼突然急速旋转起来，瞳孔中浮现出古老的审判符文。
“即便如此，此事仍与昨日的异常能量波动有关联，你需暂时留在公会，协助我们进一步调查。”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厚重的黑曜石大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书记员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手中捧着的羊皮纸信笺正喷涌着刺目的蓝焰，这是最高级紧急情报的标志。
“紧急情报！北方边境出现与山谷黑暗活动相同的符文标记！”书记员的声音打破了裁决厅的寂静。
十分钟后，古德站在主塔外的白玉台阶上，机械地整理着被归还的物品。
空间袋的束口银绳被人换成了公会的制式红绳，戒指内侧多了道几乎不可见的刻痕。
这些细节告诉他，所有东西都被彻底检查过了。
晨雾已经渐渐散去，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他眯起眼睛望向那高悬的太阳，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回到住所时，古德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门前那盆他精心照料的夜光兰被人移动过，原本朝向东南的花瓣现在正对着西北。
推开门，书架上那本《基础咒文大全》被插在了《高阶魔药学》的位置，书脊上的烫金标题微微歪斜。
“搜得可真彻底……”
古德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抚过门框上那根他特意留下的发丝，现在它不见了。
当，他把六臂雕像放在桌上，才发现底座内侧多了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纹，如同一条细小的蚯蚓趴在上面。
他无意中用手指抚过那道缝时，一缕诡异的黑烟悄然飘出。
眨眼间，裂纹竟神奇的不见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吃午饭的时候，一则流言在席间不胫而走，据说许多学徒及巫师都被陆续带进了主塔，至今仍有七成音讯全无。
这消息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古德的心头，让他隐隐感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