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鬼二，村野义夫，你们难道对浅井大人的提议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那跪坐的二人脸上挂满了涔涔汗水，就连直视眼前二人的勇气都没有。
“小人不敢，还请给我二人一点时间，这就收拾一下东西离开，以后再也不敢回归日本。”
“哼，从现在开始，这御前丸上的所有东西都再与你二人无关，没有扒光你们的衣服，直明大人已经是大发善心，这就滚吧。”
“大人......”
“当初你们依仗京极家的势力，强怕亮政大人将御前丸低价买去，如今整个北近江都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浅井郑亮大人，没杀了你们，已经是过分的仁慈，再啰嗦，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们。”
那个年长的男子一直不曾说话，这时却是抬了抬手，他旁边的俊美青年，立即便低下头去。
“石纲，就让山下和村野再为我们安排一场歌舞吧，人生犹如戏剧，谢幕也是需要仪式的。”
“是，大人。”
上泉石纲俯身施礼，倒退到阶下，双手如抓小鸡一般将山下和村野给提了起来。别看石纲相貌阴柔，可一站起来身材却是难得的修长挺拔，五指一用力，山下二人的肩头便传来一阵闻之可辨的骨裂声音。
“里惠，里惠快出来，大人要我们进献歌舞了。”
门外传来了另一名女子的呼唤，匆匆应了一声，里惠又对镜整理一下发饰和衣衫，叮嘱阿离道：“小姐，今天的客人好像很不好伺候的样子，您还是不要出去了。”
“里惠姐姐你去吧，阿离会照顾好自己的。”
阿离以前在船上一直都是一副非常乖巧的模样，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师父允许你以后可以不用再这么乖......”
阿离翻出舷窗，伸手一搭便跃上了二层，掀开二楼客舱的窗户，当她隐身在一架遮挡杂物的屏风后面之时，门口才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爹爹......”
当见到了山下鬼二，这两个字差点儿就脱口而出，只是山下和村野是被人押解进来的，阿离立即就察觉到了事不寻常。
“他们打伤了爹爹？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不一会儿，一群歌姬和乐师鱼贯而入，堂上的那位客人威严而肃穆，肩头带来的疼痛却是让山下额头的冷汗如雨点一般滚滚而下，嘴里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位置距离爹爹太远了一些，哪怕是出其不意，恐怕也无法及时救下爹爹和村野大叔。”
一曲终了，阿离一瞥眼，正好见到杂物堆里有两柄用作舞蹈的巨大折扇，就在里惠等人刚刚退场，阿离却是从屏风后面忽然跃出，俏生生地站在了场地中间。
音乐未起，阿离却是已经双手执扇舞了起来，这还是幼时娘亲教她跳过的舞蹈。
明眸皓齿，双鬟垂发，身着藕荷轻杉，腰系翠绿丝绦，脚尖一点鬓边绒花微颤，腰肢一旋身下裙摆轻扬。一时间，场中竟然鸦雀无声，就连那些乐师也都忘记了吹弹附和。
突来的诡异死静，使山下也短暂地忘记了疼痛，只是仅仅看了一眼，一颗心却是又沉到了谷底。
“阿离，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回来......”
当然，认出阿离的可不仅仅只有山下鬼二，其中还有一人叫作村野正义，正是村野义夫的幼子，他比阿离也只大了三岁，小时候就常常吹奏尺八笛来哄阿离开心。
“这个女子等下就给我带回府里去吧。”
“是，大人。”
“嗯，记得不要让我的兄长知道。”
“直明大人......这？”
石纲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这时，场中的少女却是突然暴起，手中的两把折扇，犹如风轮一般射向了山下身后的两名武士。
那风轮去势如电，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径直掠过了那两名武士的脖颈。
上泉石纲只是慢了半息，阿离就已经抢到了山下身前，然而一片雪亮的剑光，却也同时从上方劈了下来。
“正义哥哥......”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武士丧命，抢到村野义夫和阿离身前的村野正义却也死在了石纲剑下，又沉寂了瞬息，场面便立即骚乱了起来。
一群歌姬舞女争相往外逃去，而守护在外面的护卫却又拼命地往舱中挤来，哭喊声与怒吼声立时便响彻了整个画舫。
“啪、啪、啪”，浅井直明漫不经心地拍击着手掌，眼中满是笑意地看向阿离：“你跑不掉的，不如跟我回去做我的扈从，我就饶恕了你今日的无礼。”
“你说得是真的吗？”
浅井直明反问道：“这么说你是答应做我的扈从了？”
日本所谓的扈从，就是类似上泉石纲这种随身侍从，既有保护主人之责，有时还要满足主人的一些特殊要求。而上泉石纲的真实身份，就是直明的兄长浅井政亮的扈从，亦叫作侍童，或称之为小姓，他同时也是浅井政亮的男宠。
“可惜那是不行的，我还要去寻找我师父呢。再说了，你们杀了正义哥哥，他小时候很疼我的，我还要为正义哥哥报仇呢，不然他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你找死！”
上泉石纲的剑道，在全日本也已经能排得上名号，他有一个哥哥叫作上泉信纲，自创新阴流，而且已经达到了皆传境界，与传说中的剑圣，也只差一步之遥。
不过此剑圣却并非修真界中的剑圣境界。
与其兄长相比，上泉石纲虽有不如，但是他在剑道上的造诣，却也已经能够登堂入室。
虽然石纲嘴上说着找死，却并没有冒进，而是从不同角度试探性地劈出了三剑，却是被阿离手中的一根竹笛轻巧化解。新阴流的特点就是要引导对方主动攻击，而后再利用对方的破绽实行后发反制。
只不过以他在剑道上的领悟，还不足与修习过轻吕剑诀以及太极剑法的阿离相比。
随意地拆解了几招，阿离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是密集，使了一招翩影掠羽，又在竹笛上灌注了三分灵力，上泉石纲那修长的身躯便弯了下去。
阿离的这一招正点在石纲的小腹，南明离火诀所修炼出来的灼热灵力，一进入石纲体内就焚去了他一身生机。而他弯曲下去的腰身以头触地，正好对准了村野正义。
“你......你......你杀了他？”
其实阿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她在江湖上行走了数月，第一次遇到拦路打劫，就因没把握住分寸而失手杀过两个，只是场面没有今天这么血腥而已。
“他应该是死了，正义哥哥也可以安心了。”
虽然此时已经涌来了大批护卫，但是浅井直明知道，自己的小命也只是在眼前这少女的一念之间。
“你想要怎样？”
“让你的护卫先都出去，不许为难这船上的任何一人。”
此时浅井直明也不得不从，待所有护卫都退出了青如舫，阿离让山下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过来，每人都分发了一笔钱财，将一众歌姬舞女，乐师杂役，以及船上的水手全都遣散了。
“爹爹这个你拿去，阿离就要去找师父去了，你找个地方安稳地过活吧，以后就只能有缘才能再见到小阿离了。”
“孩子......”
“爹爹不要难过，娘亲说你以前也杀过很多人，还有村野大叔也是，而且还都是些很无辜的普通人，那你们以后就安安心心地多做一些善事吧。”
山下接过阿离递过来的黄金，泪流满面地道：“阿离，我......我不配做你的爹爹。”
阿离心中一震，轻轻地问道：“你能和阿离说说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吗？我是说我的亲生父亲。”
“你都已经知道了？”
“不，我是猜的。”
“唉，那一年我们劫掠了一个较大的镇子，你母亲青如就是那次被掳到船上的，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像你娘亲那般美丽的女子，于是就想法设法地讨好她。”
山下惭愧地看了一眼阿离，又继续道：“当时你娘亲说要从了我也行，却是要放过她的相公。你父亲长得也非常好看，而且还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学子......”
原来阿离本应该姓姜，她父亲叫作姜儒林。只因生得好看，当年被几名有特殊癖好倭寇也一起掳上了贼船，却因青如而保住了名节，并一起在山下的照拂下活了下来。
青如白天和姜儒林生活在一起，晚上却要时常去陪伴山下鬼二。
“你母亲虽然夜间与我相伴，不过我却是没碰过她的身子，她教我学汉字说汉话，又和我说什么时候我能做出一首她满意的五言绝句，便答应陪我一晚。”
“唉......！”
山下长叹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段段旖旎的回忆：“我也是爱极了你的母亲，竟然一次次地向她妥协，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你的师父......”
山下的嘴角又泛起了一丝苦笑：“那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呐，没想到你现在也有了和你师父一般的本事。只是好可惜，你父亲没有见过你的样子。那一晚天上出现了一轮血色的红月，而你父亲也丧生在了第二天的风暴之中。”
阿离的双颊不知不觉地挂满了泪水，而山下和村野等所有人也都已经默默离开。阿离拭目看向窗外，码头上已经不见一个人影，而那些护卫武士也已经再一次涌上了青如舫。
浅井直明直了直身子，用最为温和的语气说道：“很抱歉，我也很同情阁下的遭遇，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一谈了，要如何你才肯放我安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