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臣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街口。
“公子。”临砚捧着包子啃，瞧了眼街口担忧道：“周督公他不会察觉奇怪？”
前两日还浓情蜜意的，今日就闹翻了，正常吗？不正常啊。
“会，但不是现在。”沈清臣拨动着指尖金瓜子，“周济……”
自负吗？是有点，但不准确。
他这个人，根本不在乎一切。
做事随心所欲，只看心情，不看结果。
对于盟友忠诚与否，属下是否背叛，朋友是否利用，根本不在乎。
他游走在人群，却握着许多人生死权利。
轻描淡写救人，三言两语杀人。
周济同沈清臣不欢而散，到了【翠玉阁】兴致全无，随意一坐，任由掌柜捧着所谓镇店宝来展示。
“二爷，您瞧瞧这个，上好的玉料由大师精心雕刻，满上都就这一尊。”
包厢隔音不怎么好，旁边的声音清晰传过来。
周济目光落在跟前一尊寿星身上，接着就听隔壁声音道：“这尊送给郑老爷子，再合适不过了。”
“包起来。”逍遥王一摆手，扭头瞧着郑二爷：“这就算是本王一点小心意了，二爷不要推辞。”
郑二爷年有五十，如今瞧逍遥王在跟前讨好，不免有点趾高气昂。
“王爷客气。只是这寿星有点单调，家父一贯喜欢山水画，您瞧那幅——”
“买。”逍遥王大手一挥：“都包起来。”
郑二爷扬声大笑：“那就多谢王爷了。今个出门也巧，本就是要去王府送请帖的，如今遇到也就省的跑趟了。”
逍遥王接过请帖，笑眯眯的：“那敢情好，顺道的事。”
周济支着头听着隔壁动静，掌柜已经汗流浃背，脚下巨沉丝毫动弹不得。
外面走廊响起哒哒脚步声，门被撞开，“父王！”
李尧麻溜的爬上逍遥王膝头，拽着他头发道：“父王，你说带我去看周叔叔的，怎么还不走啊。”
逍遥王拍拍他后背：“放手，一会儿我就去。”
郑二爷得了人家好，就捡着好话给小娃娃说：“世子可真是俊秀，长大定然大有作为。”
一墙之隔，周济嗤笑：“人家爹是王爷，将来自然不差。”
就这样的人倒卖着铁矿？
李尧看了眼他：“你丑，我不跟你说话。”
逍遥王赶紧叫来人，让带着李尧下去，扭头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二爷，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呢。”
“不碍事，只是世子口中的周叔叔，是何人？”郑二爷心中别有打算，问话时仔细观察着逍遥王。
逍遥王抿抿唇，眼底闪过迟疑。
世家向来清高，连寒门子弟都拒之门外，更别提阉人之首的周济了。
郑二爷眯眼：“怎么？是何方人物，连郑某都不配认识！”
“呸。”李尧去而复返，他眼睛闪闪的，小嘴一撅说话毫不客气。
“你是哪来的黑脸大妖怪，也配跟我周叔叔相提并论。我周叔叔那可是天下最好的人，比你强一百倍。”
郑二爷龇牙，面黑显得格外凶。
李尧一缩肩膀：“你吓唬我，我回去就告诉周叔叔，让他派东厂的把你抓走，狠狠打你一顿。”
砰，茶盏被掀翻。
逍遥王手快去抱儿子，门外叶榆已经把李尧抱起来。
郑二爷怒道：“好你个逍遥王，竟然同阉人为友，真是不耻。”
逍遥王摆手：“不是——”
“哼，阉党狗友，郑某不相与共，告辞。”郑二爷起身向外走，路过李尧时狠狠瞪了眼：“小杂狗。”
叶榆面冷的很：“郑二爷慎言。”
郑二爷嗤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爷跟前说话。”
“放肆。”
逍遥王护在叶榆跟前，对上郑二爷凶相，心底也犯怵。
但是他男人孩子在身后，他不能躲，鼓起勇气望着跟前大黑脸：“还请郑——”
视线偏移，落在后方。
一道红色身影凭栏而立，手中摇着扇，面含笑目冷沉，正是周济。
“倒不知郑家家风如此，竟可随意羞辱皇室子弟，可真是好一个世族。”
郑二爷闻声转身，方才的气势和言语尽失，他不甘的垂下头：“竟不知督公在此，真是失礼。”
周济绵软一笑：“失礼是小事，二爷适才是如何辱骂小世子的？”
李尧挣脱叶榆怀抱，扑过去抱着周济的腿：“他骂我是小杂狗，还说父王是阉党狗友，周叔叔，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跟父王是狗吗？”
小人说话带着童真，似真的好奇如此一问。
但这话落到不同人耳中，意思就完全不同。
周济半蹲下来，摸着他头：“世子是天家皇孙，谁若辱骂您...您就杀了他。”
轻描淡写一句话，吓得郑二爷黑脸直接白了一下，腰板硬挺着咬牙道：“世子见谅，郑某只是——”
“跪下！”
“...？”郑二爷一脸呆滞，周济面无表情重复道：“本督说，让你跪下请罪。”
“你……”郑二爷愤恨的抬手，楼梯口四人转过身来，蓝衣厂卫手扶长刀蓄势待发。
郑二爷想要挣扎，可对上周济静静注视的目光时，头发沉膝盖发软，控制不住的跪在地上。
周济露出满意的笑容：“世子，可原谅他？”
李尧眨眼：“不原谅会怎样？”
周济挑眉：“那就杀了他。”
逍遥王一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叶榆一个背影挡住他。
李尧抬头看向父亲，可逍遥王低垂着头只有叶榆满面笑容：“世子，您自己决定。”
李尧为难的摇头，转身抱上周济的腿：“周叔叔，这次就放过他吧，我想跟你一起去玩，好不好？”
周济一个眼神，楼下的厂卫迅速上来，拖着郑二爷就拉出门外。
掌柜和店小二缩在角落，生怕自己被牵连。
出了翠玉阁，周济欲要进宫，刚坐稳李尧就被叶榆放到马车边：“督公，世子要跟您一起。”
周济瞥了眼他，又看向逍遥王，沉默片刻道：“他...是哪里比较有优势吗？”
瞧着刚才在郑二爷面前殷勤的样，哪像一个亲王。
叶榆听着却一愣，优势？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闪过不自然：“王爷他，人……比较好。”
这回答加上他神情，让周济一时没察觉异样。
直到进宫后，周济耳边似响起一阵铃铛声，正是逍遥王和叶榆制造的，这才后知后觉过来什么，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
李尧进宫像个脱缰的野马，到处跑着，很是欢乐。
“臭小孩，你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