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苏晚从浅眠中惊醒。
二楼这间卧室的床品还残留着陌生的香水味,她盯着天花板上熟悉又陌生的水晶吊灯,离婚以后,这里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家,却在昨夜重新成了她的栖身之所。
浴室镜面上还贴着卡通贴纸,是希希的杰作。
苏晚伸手去揭,边缘已经翘起,轻易就撕了下来。
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在锁骨,她望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眶,用力拍了拍脸颊。
卧室门被推开时,晨光刚爬上窗台。
苏晚握着门把手,正撞见张婶提着黑色垃圾袋从隔壁房间出来。袋子鼓胀得几乎要裂开,随着张婶的脚步发出细碎碰撞声。
“苏小姐早上好!”张婶跟苏晚打招呼,布满皱纹的手攥紧袋口,“您这么早就醒了?”
话音未落,尖锐的金属物突然划破塑料袋。
苏晚下意识后退半步,相框碎片哗啦啦散落在地毯上。她蹲下身帮忙捡拾,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边框时,呼吸陡然一滞。
照片里,叶曦穿着鹅黄色连衣裙,亲昵地挽着顾回舟的胳膊。希希戴着卡通泳镜,站在游艇甲板上比耶,身后是翻涌的浪花。
苏晚记得那天,那时她刚刚从医院里出来,被医生告知自己失去了八年的记忆,正恍然无措的时候,从苏卓那里看到了这张照片。
顾回舟正背着她带着希希去陪叶曦出海。
\"这些......\"苏晚又捡起另一张合影,叶曦靠在顾回舟肩头,希希抱着生日蛋糕笑得灿烂,\"怎么都扔了?\"
张婶叹了口气,麻利地将碎片扫进掌心:\"先生吩咐的,说有关叶小姐的东西,一样都不许留。\"
苏晚迟疑了一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婶看了看苏晚的脸色,小心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先生现在对叶曦小姐很不满,不仅清空了叶曦小姐的所有东西,也不许有人再在他面前提起叶曦小姐。”
她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快意,\"听说前几天叶小姐去公司闹,被保安架出来了。而且好像还提了小少爷,可把先生气坏了。\"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照片边角割得生疼,却不及心口传来的钝痛。
她看着张婶将最后一块相框碎片丢进垃圾袋,忽然注意到二楼的壁纸——是她最爱的浅灰色竖条纹,窗帘也换回了当年定制的亚麻质地。
“先生还特意让人重新装修了二楼。”张婶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说要恢复成您在时的样子。”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苏晚,“叶小姐的东西,连衣帽间都清空了。”
苏晚默默地点点头,帮张婶把掉落的东西收好,目送着张婶下楼扔垃圾。
苏晚站起身环绕二楼看了一圈,昨晚时间太晚了,她都没有仔细观察,张婶说了苏晚才发现,二楼果然变成了以前的样子。
早餐时,希希蹦蹦跳跳地挤在苏晚和顾回舟中间。小家伙用勺子戳破虾饺,汤汁溅在苏晚手背上。
“爸爸,你的伤口还疼吗?”希希突然抬头,黑葡萄似的眼睛满是担忧,他刚刚才得知了顾回舟受伤的消息。
苏晚握勺子的手紧了紧。
顾回舟正在剥茶叶蛋,指节泛着青白。他抬眼与她对视,喉结动了动:\"小伤,不碍事。\"
\"骗人!\"希希气鼓鼓地鼓起脸颊,\"张奶奶说你的伤口可厉害了!\"
\"真的没事。\"顾回舟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却在触及苏晚关切的眼神时,鬼使神差地改口,\"就是晚上有点疼。\"
苏晚果然放下筷子:\"吃完饭我看看。\"
她给顾回舟盛了碗猪肝粥,热气氤氲中,看见张婶在厨房门口偷笑。
这是张婶特意煮来给顾回舟补血的。顾回舟看了苏晚一眼,虽然他不爱吃内脏,但还是乖乖把苏晚给他盛的粥喝完了。
三楼主卧的空气有些凝滞。
顾回舟倚在床头,衬衫下摆被苏晚撩起时,他猛地绷紧了肌肉。腰腹处缠着的纱布已经渗出暗红,伤口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肿。
\"嘶——\"碘伏棉球刚碰到皮肤,顾回舟闷哼出声。
苏晚垂眸专注处理伤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张婶在旁举着托盘,倒抽冷气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有点发炎了?”苏晚的声音很轻,指尖却不自觉加重力道。
纱布一圈圈解开,腐肉的腥气混着碘伏的刺鼻味道弥漫开来。
苏晚屏住呼吸,镊子夹着棉球反复清理创面。顾回舟额角的冷汗滴在她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灼得她心头一颤。
\"忍忍。\"她抽出消炎药膏,却在触及他腹部狰狞的伤口时,手指轻轻颤抖。
“我不疼。”顾回舟还在嘴硬。
苏晚没拆穿他的谎言。
药膏抹在伤口上时,顾回舟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出声。
张婶给苏晚打下手,帮她固定这纱布,苏晚在缠好后打了个结,问张婶记住了没有。
张婶点点头说记住了。
苏晚又拿出吞服的消炎药,把每一样吃多少告诉张婶,张婶认真地记下。
以后顾回舟的伤口处理就由张婶负责了。
包扎完伤口,苏晚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掌心传来灼烫的温度,顾回舟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发烧了。\"她皱眉吩咐张婶拿退烧药,转身却撞进他幽深的目光。
“你不留下吗?”顾回舟问。
“我有什么好留下的,我留下又没有用。”
苏晚看着他腰腹缠着的层层纱布,突然想起张婶说的\"重新装修\",想起垃圾袋里那些被丢弃的照片。
伤口的刺痛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她抽回手,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药记得按时吃,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希希那边,待会再告诉他吧。”
苏晚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而且她也不想留在这里,要是要希希知道她要走,一旦闹起来,又要哄好久。
转身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叹息。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满地药棉和绷带间,拉出细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