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地质公园的巨型恐龙雕塑染成琥珀色时，希希的小手掌还黏着的糖丝。
苏晚替他擦去嘴角的糖渍，转头看向谢南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谢南星抬手看表，表盘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光顾着玩，都没注意时间。”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歉疚地笑了笑，“早上打车过来的，忘了这事。”
苏晚望向园区外空旷的道路，新建的公园地处城郊，零星的路灯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
希希已经钻进车后座，脑袋探出车窗，亮晶晶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
“我叫个网约车吧。”谢南星掏出手机，屏幕蓝光映在脸上，“应该很快就能……”
话没说完，苏晚已经打断他：“你先上车，我打个电话。”
夜风卷起落叶擦过车身，苏晚握着手机站在阴影里。
通讯录里的名字在指尖滑过，最终停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备注上。电话接通的瞬间，电流声混着远处的车鸣，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顾回舟，你现在有空吗？”
电话那头传来翻文件的声音，短暂的沉默后，是低沉的回应：“有，怎么了？”
苏晚望着远处谢南星倚在车门上的身影，他正耐心地回答希希关于恐龙的十万个为什么。
“能来接一下希希吗？我这边有点事走不开。”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在往市区方向，你去之前那套公寓楼下等我就行。”
“好，我马上到。”顾回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挂断电话前，苏晚分明听见他轻叹了一声。
车子启动时，谢南星系安全带的金属扣声清脆。
他侧头看向后座的希希，伸手将歪掉的恐龙挂件重新挂好：“下次想玩什么？攀岩还是海洋馆？”
“都想！”希希眼睛亮得像星星，“谢叔叔说话要算数！”
苏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后视镜里，谢南星嘴角的笑意温柔得近乎蛊惑，她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回道路。城郊的夜风灌进车窗，带着些许凉意。
车子驶入市区时，霓虹灯将谢南星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忽然开口：“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等一会也可以打到车的。”
“不用。”苏晚的回答快得连自己都意外，“你今天带希希跑了一整天，我总不能把你丢在荒郊野外。”
她顿了顿，声音放软，“而且……谢谢你。”
今天谢南星已经帮了他们不少忙，扛着希希走了一天，估计也已经很累了，再把谢南星自己丢在这里，苏晚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谢南星没再说话，只是将车载空调调高了两度。
温热的风拂过苏晚后颈，她想起白天在烧烤区，他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将烤焦的鸡翅夹走，换上鲜嫩多汁的那串。
公寓楼下的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
谢南星弯腰从车窗探进头，指尖轻轻弹了弹希希的小鼻子：“记得给恐龙拍照的约定。”
希希咯咯笑着点头，胸前的相机晃出细碎的光。
苏晚看着谢南星走进单元楼，他转身挥手时，路灯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温暖的光晕。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她才听见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顾回舟的车子按照导航驶了进来，到苏晚楼下转弯的时候，刚好看见了路边的谢南星。
顾回舟一开始只觉眼熟，等到车子开过去之后，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是谢南星。
苏晚还在车边站着等他，顾回舟收拾好了心情，下车向苏晚走过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苏晚饱含歉意的声音：“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要你跑一趟。”
顾回舟摇摇头，目光越过她看向车内：“不麻烦。只要是你……”
话没说完，苏晚已经走向后座，“希希，该回家了。”
希希下了车，依依不舍地跟苏晚告别，乖乖地跟顾回舟回了家。
顾回舟欲言又止地看了苏晚好几眼，想要问一问她跟谢南星的事情，却又张不开嘴，只好在苏晚的目送下带着希希上车离开。
回程路上，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车轮碾过沥青的声音。
顾回舟从后视镜看着后座摆弄相机的儿子，终于开口：“今天玩得开心吗？”
“超级开心！”我和大恐龙拍了合照！”他仰起脸，兴奋得眼睛发亮，“谢叔叔还教我放风筝！”
顾回舟握着方向盘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动：“喜欢谢叔叔吗？”
“喜欢！”希希毫不犹豫地回答像根细针，扎进顾回舟心里。
他勉强扯出笑容：“那下次爸爸也带你去。”
“这只恐龙有八米高！”希希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谢叔叔还说，下次要带我去看真的化石！”
顾回舟咽下喉间的苦涩，视线重新回到道路上。
路灯一盏接一盏掠过车窗，将他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
后视镜里，希希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今天的奇遇，而那些属于他们的曾经，正在夜色中渐渐模糊。
车子开进半山别墅，顾回舟停稳车子，帮希希打开了车门。
希希抱着恐龙玩偶跳下车，胸前的相机随着动作摇晃，希希举起相机兴冲冲地凑过来，“爸爸你看！”
屏幕亮起的瞬间，顾回舟心骤然揪紧。
照片里，苏晚侧头微笑，谢南星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希希张开双臂站在中间，像拥抱着整个世界。
恐龙骨架的阴影笼罩在三人头顶，却遮不住那片刺眼的光。
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位置，现在被别人顶替了。
顾回舟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有一瞬间的呼吸不上来。
苏晚的消息准时而至：到家了吗？
到家了。
顾回舟在打字回复的时候手指都有些颤抖，透过明亮的手机界面，他突然回想起刚刚在苏晚楼下转弯时看见的谢南星，他当时应该也已经认出了自己。
在明亮的车灯下，谢南星应该是在笑着的。
甚至在与顾回舟的车子擦身而过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