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阳光透过磨砂玻璃斜着照进会议室。胡逸用手指关节在胡桃木的桌沿轻轻敲了两下。
他面前摊开的文件夹,角儿都被翻得有点卷了。最上面那张写着“人工智能音乐技术共享协议”的纸,在晨光下看着冷飕飕的。这可是他和团队熬了三个通宵,跟国际版权管理组织法务部一条一条抠出来的成果啊。
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胡逸就抬眼去看。
赵立诚踩着十点整的点儿走进来。他那深灰色的西装裤,裤线笔直笔直的。手腕上戴着的百达翡丽表,推门的时候闪过一道银光。
“胡总来得够早的啊。”他拉椅子的时候,带着那种一贯的强硬劲儿,皮椅子跟地面摩擦,发出那种刺啦刺啦的声音。
接着进来的陈总,抱着个颜色都褪了的公文包,袖口还沾着点咖啡渍呢。这是他早上读报的时候经常会留下的痕迹。他在赵立诚的对角坐下,眼睛扫过胡逸面前的文件夹,喉咙动了动,可最后还是没吭声。
最后进来的王博士,抱着个贴满实验室标签的笔记本电脑,眼镜片上还蒙着一层小雾呢,很明显是从研发中心一路小跑过来的。
“不好意思啊。”他把电脑往桌子上一放,“张师傅非得给我塞两个茶叶蛋当早饭。”胡逸站起来把百叶窗给合上了,这一下,会议室里的光线马上就变得柔和起来了。
他伸手按下投影仪的开关,墙幕上就出现了三组用户画像。胡逸说话的声音特别平稳,就跟校准过的音叉似的,他说:“赵总啊,您昨儿晚上发的邮件我可是认认真真看了的。您说要注资三个亿,这数目确实挺诱人的。可是呢,如果咱们这个人工智能系统就只放在赵氏平台上……”说着,他又调出一张覆盖图来,屏幕上红、蓝、绿这三种颜色的区域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的。胡逸接着说:“现在这三大平台的用户重合率才17%呢,要是跟其中任何一家绑定了,那这个系统就会少了20%以上用来训练的样本啊。”
赵立诚呢,手指在桌面上断断续续地敲着,就跟敲鼓点似的,他说:“胡总,您这是不是嫌钱少啊?”突然,他身子往前一倾,西装领口那儿露出个铂金袖扣来,他说:“我再给加五千万,条件还跟之前一样,这个系统就归我们赵氏独家所有,研发中心也得挂上我们的牌子。”陈总把公文包“哐”地往桌上一扔,那动静可不小,桌上马克杯里的茶都被震得泛起了半圈波纹。陈总气呼呼地说:“咱这算咋回事儿啊?给你们当素材库的苦劳力啊?”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颜色青里泛紫的。他接着说:“我手头上压着三万首老磁带的版权呢,要是都给你们的系统拿去用……”话说到这儿,突然就停住了,眼睛先看了看胡逸,然后又瞅向王博士,“张师傅昨天还说这个系统是给老音乐延续生命呢,合着这命一续上就被人把魂儿给抢了?”
王博士呢,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就切换成了修复前后的波形对比图。他对陈总说:“陈总啊,您得明白,系统训练要的是音频的特征,可不是版权内容。这就好比学画画得看好多好多名作,可画出来的是新的作品啊……”
“技术这事儿我不懂。”赵立诚把他的话给打断了,还拿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但是市场规则我可清楚得很。胡总啊,你应该知道,现在市场上盯着这套人工智能的资本可不止我这一家啊。”
胡逸呢,大拇指在文件夹的边缘来回摩挲着,那地方还留着昨晚修改的时候弄出来的折痕呢。
突然,他站了起来,把协议推到了桌子中间,这时候,纸页在桌面上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特别清楚。他说:“所以呢,我提个建议,咱们建个开放联盟。”他指着协议的第三页说:“国际版权管理组织已经初步认可了权责的划分,第三方审计每个月都会公开账目。陈总之前担心的监管方面的事儿,这上面都写得明明白白的。”
陈总把老花镜摘下来擦了擦,可他的目光透过镜片还一直停留在协议上呢,他说:“凭啥要相信你们啊?上回那个数字版权平台,当初说是共享,到最后还不是搞出一堆幺蛾子……”
“所以啊,这次就加了个退出条款。”胡逸把协议的附录翻开,“不管哪一方,如果连续两个季度亏损超过百分之十五,就可以按照市场估值退出,而且技术的使用权还能保留三年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扫过赵立诚那紧紧绷着的下颌线,接着又说:“赵总之前担心的那个‘自掘护城河’的问题,我们也加了个优先推荐位的条款。联盟成员的新歌在各自平台上,人工智能推荐的权重比非成员要高出百分之三十呢。”
赵立诚的手指一下子就停住不动了。
他把领带扯松了一些,身体往后一靠,就靠在了椅背上,眼睛盯着墙上的挂钟,看了得有半分钟。
“六个小时。”他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给我六个小时,我要把这份协议完整地看一遍。”
陈总把协议翻到最后一页,用手指肚压在“自主发行权”那几个字上,说:“我得保留至少百分之三十。”他抬起头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都堆得像深深的沟壑一样,“老磁带里有一半都没签电子版权呢,我得给那些老艺术家们留条后路啊。”
“行。”胡逸伸手到西装内袋里掏出钢笔,那笔帽上还沾着昨晚咖啡留下的褐色印子呢。他说道:“第17条加个补充条款吧,传统唱片的电子发行权就让原版权方自己决定。”
时针慢悠悠地转了六圈还多了半格,这时候啊,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赵立诚把最后一份文件合上了,他拿着钢笔尖在签名栏那儿停了三秒钟,最后才用力地落了下去。
陈总就这么盯着,一直等到墨迹全干了,才跟着签了字。
王博士往上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然后在研发方那一栏摁了个红手印。他指腹上沾的墨水渍慢慢晕开了,就像一朵小小的花似的。
散会的时候,王博士落在最后面,声音压得特别低,说:“要是他们反悔了……赵总这人啊,就算签了字也能不认账的。”
胡逸站在落地窗前,玻璃上倒映出他微微扬起的下颌线。
楼下的电子屏正在滚动播放国际新闻呢,“A国文化部”这几个字刚闪过去,就被下一条娱乐新闻给盖住了。
胡逸转过身来,眼睛扫过会议桌上乱七八糟放着的协议,还有赵立诚没喝完的那半杯已经凉透了的茶,说:“真正的未来啊,可不是属于哪一个平台或者公司的。”他的声音很轻,就像轻轻的一声叹息,可是又很稳,就像钉进墙里的钢钉一样。
王博士听了,嘴巴张了张,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他抄起电脑就往外面走,刚把门推开一道小缝呢,胡逸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了。
他低着脑袋瞅了一眼来电显示,那瞳孔一下子就微微缩了缩——哟,是国际版权管理组织的专线电话呢。
这时候窗外的风一下子就变大了,“呼”的一下卷起一片梧桐叶,那叶子就直直地拍在了玻璃上。
胡逸伸手把那片叶子给接住了,那叶子背面的脉络在他的指缝间鼓起来了,就跟刚刚签完的协议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