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解元听得姜远之计,立时心中大稳,连连打出旗语,将号令传下去。
舢板上的兵卒见得旗语,连忙用刀去削船板,将锁锚的铁索尽数取下。
这些舢板船老旧,铁链倒是不难取,稍一用力就拔了出来,去了锚爪后,铁链有丈许长。
这些铁链只有中指般大小,丈许长也不过三斤左右,要舞起来也没多少难度。
水军将士用铁链连了飞爪,再在铁链末端以绳索相连后,炫着飞爪就往货船上抓去。
飞爪一旦抓牢船帮,用力一拽,三只锋利的爪牙便紧紧咬合进木头之中。
三艘货船上的反贼见得无数的飞爪再次飞来,依如前几次那般,挥了刀便斩向与飞爪相连的绳索。
但这次他们傻眼了,刀斩下去火星四溅,震得手发麻,这才发现与飞爪相连的不再是绳索,而是铁链。
这船上的汉子们使的都是包钢刀,不是姜远他们使的那种能削金斩铁的横刀,哪能轻易斩断铁索。
几刀下去,好好的长刀刃面上全是缺口。
阴戾男也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喝道:“朝他们放箭,不要让他们爬上来!”
船上的精兵悍卒们,立即将刀一收,捡了甲板上的弓箭朝着河道里的水军乱射,且,船上的八牛弩也在不断的射出弩矢。
但这次他们的老方法失了效果,水军们拉着绳索划着舢板就往后退,快速朝岸边划去。
樊解元见得货船上的弓箭与弩矢如雨而来,连忙挥动令旗,让所有舢板熄了火把。
众多火把一熄,所有的水军便隐入了黑暗之中,反倒是那三艘大船上火把通明,成了最耀眼的仔。
水军将士一边往岸边划船,一边不断的用绳索互连以增长长度。
大船上的阴戾男见得绳索移动的方向,心中猛的一震,瞬间猜到了水军的意图,连忙放声大喊:“他们要将我们的船拉去岸边!快往江心驶!”
但已然晚了,无数的飞爪抓在船帮上,密密麻麻的绳索往漆黑的岸边延伸开去,就似深渊中伸出的恶魔触手。
三艘大船被无数飞爪拖得猛的一滞,而后慢慢的向河岸边靠去。
阴戾男大急:“快!往左打满舵,降帆!所有人都给老子去划船!”
甲板上的汉子们见得船被拉住往岸边靠,也知若不全力施为,待得船一搁浅,他们定然要被砍成肉沫。
先前射杀了那么多的水军,若落在他们手里,水军岂会让他们有个完尸?
此时的船都是木制,又无机械驱动,即便这三艘船很大,又载有重货,又岂能在数千兵卒同时使力之下逃脱。
如果数千人都拖不动三艘船,那这些水军全都要去河道上,给那些以拖船为生的纤夫们当徒弟。
岸边突然亮起无数的火把来,水军士卒们喊着号子拉着绳索,将三艘大船一点点的往岸边拉。
姜远阴沉着脸,手中拖着横刀死死的盯着靠过来的大船,只待船搁浅后,便带着人杀上去。
今日水军死了太多的人,这个仇结的不是一般的小。
水军死伤这么多,有一半是因为樊解元舍命不舍财造成的,但人却是这三艘大船上的反贼杀的,自然要找他们。
阴戾男见得即便所有人都在划船,却仍旧不可控的往岸边靠去,脸上再无从容之色。
“所有人着甲!与他们拼了!”
阴戾男手持铁枪站在船头高声喝道。
此时他再无退路,只有拼死一搏。
三艘大船上的数百汉子,皆从船舱中取了甲胄穿上,手中或拿刀或拿长矛,目光冷峻,居然没有一个胆怯之人。
在船上穿上重装甲胄,就等于放弃了逃命的想法了。
但那阴戾男,却是没有穿甲衣,也不知道是他太过自信,还是准备一会儿好跑。
唯一胆怯的只有那东宫来的幕僚八字胡,此时缩在船舱中瑟瑟发抖。
姜远见得船上的人着甲,立即将刀一举:“弓箭手准备!”
姜远不似樊解元那般舍命不舍财,在冲锋之前先用弓箭洗一波再说。
此时身高九尺的樊解元提着把青龙偃月刀立于姜远身旁,双手紧握刀柄,额上青筋直冒,恨不得立时冲上船去,将船上的人杀个精光。
三艘大船被拉得快近岸边时,船底发出‘嗡’的一声巨响,显然是已触底。
姜远大喝一声:“放箭!”
与此同时,樊解元也大喝一声:“架木板,登船!杀他个狗日的!”
而船上,阴戾男也是一挥长枪:“放箭!阻止他们上来!”
一时间,双方展开互射,箭矢如飞蝗,不少扛着木板架桥的水卒被射成了刺猬。
樊解元挥着大刀拨开几支射来的箭,单手捡起一块木板夹在胳膊下就往前冲。
姜远持着刀,与三喜两人共顶了一块木板在头上,发了疯般冲了上去。
箭矢射在木板上砰砰直响,若没这块木板,他二人也得成刺猬。
一众水卒见得大都督与姜侯爷身先士卒冲杀而上,瞬时士气大振,也顶着箭雨往上冲。
船上射下的箭雨虽密,但必竟人少,数千兵卒大喝着冲来,如蚂蚁一般,怎么射得过来。
再者水军的弓箭手也不是只会吃饭,一轮箭雨射上大船,当场射死一百多敌军。
刚被送回营的利哥儿又偷跑了出来,躲在远处看得热血沸腾,这才是大场面。
什么刀光剑影、箭如雨下、大刀杀敌此时都见着了,那偷袭野狗岭、攻打漕运司衙门,与眼前的场面相比,啥也不是。
利哥儿懊恼不已,若不是先前受了伤,此时提着横刀跟在姐夫身边,痛快杀敌不知道有多爽。
利哥儿眼珠一转,连忙奔回营去,从三喜床上拉出一个布袋挂脖子上,又找了条小舢板划出了军港。
利哥儿身为蛟龙寨少当家,操持一条小船如使唤自己的手臂一般灵活。
他倒想得好,这时若也提着刀往大船上冲,若被姜远知道,肯定要挨揍,还不如在水面上看看能不能捡个漏,这么多人厮杀,总会有敌军落水不是。
姜远可没觉得哪儿爽,他与樊解元同时踏着木板上船,手中的横刀舞得水泼不进,却是发现这船上的敌军更猛。
这些穿着甲胄,说着两浙口音的汉子,在一个表情阴戾的汉子的带领下,与水军士卒杀得难解难分。
那阴戾汉子的枪法极为精湛,出枪回枪之间,立时便将两个水军捅死。
姜远怒吼一声:“大胆逆贼!我来会你!”
姜远跃起三尺高,挥刀力劈向那阴戾男。
阴戾男冷笑一声,举枪一迎,将姜远斩来的刀架住,任凭姜远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姜远压不动,刀刃一偏顺着枪杆往左削去,直指那阴戾男的脑门。
阴戾男又是冷哼一声,双手脱了枪,而后仰天一倒双手撑在船帮上,一只脚从下往上踢来,正中姜远的胸口。
姜远只觉被蛮牛踹中,噔噔噔,大退三步,口中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一招相接之下,姜远就吃了大亏。
姜远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沉声道:“功夫不弱啊!”
那阴戾男脚尖一挑,将地上的长枪挑起接住,嘲讽道:“你功夫也不弱,接我一脚居然没倒!”
姜远倒拖横刀,再次发起冲锋:“那便再来过!”
姜远奔至阴戾男近前,反手就撩刀向阴戾男的胯下撩去,若被撩中,定然被切成两半。
阴戾男又冷笑一声,手中的长枪一划一荡,将姜远的刀荡开后,枪身瞬间回正,直刺他的咽喉。
枪,乃兵中之王,天生就克制长刀与长剑,姜远吃了兵器的亏,哪敢硬碰。
见得长枪刺来,不得不往后退避躲闪,但阴戾男手中的长枪却如影随形,怎么避都避不开那杆长枪。
与姜远同时冲上来的樊解元,见得姜远要糟,砍死一个敌军后,连忙提刀来救。
“侯爷莫慌!本将军来也!”
樊解元声至人也至,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照着阴戾男的后脑勺便劈。
阴戾男听得脑后风声,顾不得杀姜远,连忙回枪自救。
樊解元身形高大,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也极沉,耍起来刀光如银练,走的也是大开大合的路子。
姜远见得樊解元上来帮忙,提了刀再次攻了上去,他可不讲什么江湖规矩,能二打一再好不过。
阴戾男枪如灵蛟,却不似樊解元与姜远那般大开大合,走的是灵巧的路子。
阴戾男左挡右刺,身形灵活,居然与姜、樊二人杀了个旗鼓相当,甚至还略占上风。
“看你与其手下武艺皆不弱,却沦为太子手中的刀,真是瞎了眼,白瞎了一身武功!
不如投本将军麾下,比给赵弘安卖命强!”
姜远与樊解元久攻不下,一边挥刀一边喋喋不休。
阴戾男闻言喝道:“休得胡言!今日就是死在此处也要杀了尔等!”
樊解元冷声道:“侯爷勿需与这等叛臣贼子多言,杀了便是!”
姜远也渐失了耐心,也没真想过要收这等人为手下,这人分明是钱家死士,一生只认一主,他这么唠叨也只是想分此人的心神罢了。
姜远又斩出一刀被阴戾男挡回来后,从腰间取下挂着的军弩来,抬弩便射。
“下作!”阴戾男见得姜远发弩,怒吼一声,转头就往船下跳,动作极为迅速。
这般操作让姜远愣了,不是说好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么,怎么就跑了。
姜远三发弩矢射空,阴戾男已跳入了水中,但船即已搁浅,船下的水自然不深。
阴戾男跳下船后,那水也才到他的腰间,但这并不妨碍他跑路了。
阴戾男水性极好,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瞬间潜出丈许远。
只要潜到河心,以他的憋气功夫,谁能找着他。
而就在此时,一块冒着诡异泡泡的石头‘砰’的一声,坠入阴戾男面前尺许远的水里。
阴戾男沉着冷静,马上调了个方向游,却突然觉得刚才坠下石头的位置猛的一震,随后巨大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阴戾男只觉身边的水化成了巨锤,狠狠的砸向他的全身,将他所有的骨头给锤断了。
姜远正在船上懊恼的看着阴戾男潜水跑了,却不料水面突然爆裂开来,冲起一股高达数丈的水柱,将姜远与樊解元淋了个透心凉。
姜远与樊解元都有些茫然,竟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船下的水面。
待得水柱落尽,刚刚跳船的阴戾男像条死鱼一般,浮出一个头来,血从七窍中流个不停。
姜远又是一愣,随后就看得一条小舢板,在快速往黑暗中划去。
即便那小船再快,姜远依然看清了那小小的身影,怒吼道:“利哥儿!你等死吧!老子不打死你,算你命硬!”
舢板上的利哥儿闻言浑身一哆嗦,舢板划得更快了。
此时三艘船上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数千水军兵卒杀上了船,即便船上的这些敌众能以一当十,也架不住人多。
水军在河道中吃了大亏,此时对着这些敌众,恨不能生食血肉,长矛长刀齐上。
即便是水军人多,在近身搏杀时,仍然吃了不少的亏。
这些从两浙来的死士,人人着甲又都抱死志,且武艺极高,而水军大多数人连饭都没吃饱,哪有许多的力气。
此消彼长之下,这三艘大船上的死士,杀死杀伤不少水军兵卒,才被众多水军结阵彻底斩杀。
此时天已微明,可以看到三艘大船的甲板上,鲜血横流,断肢残臂到处都是,尸体更是铺满了甲板。
水军士卒们红着眼,提着刀,逐一斩下敌军尸身的脑袋,为军功,也为泄愤。
三喜从船舱里拖出一个吓得屎尿齐出的中年男子来:“东家,还有个活的!”
姜远抬起沾满血迹的靴子踏在那留着八字胡,吓得湿了裤裆的中年男子脸上,手中滴血的横刀就要斩落。
八字胡见得姜远提刀要斩,惊慌失措的叫道:“别杀我!姜侯爷饶命啊!”
姜远举着的刀慢慢放下,淡声问道:“你认识我?”
那八字胡连声道:“认识!认识!”
姜远蹲下身来,目光中没有一丝感情:“你是何人?”
八字胡不敢看姜远的眼睛,叫道:“我是东宫幕僚胡进之!”
姜远闻言笑道:“你倒是挺识时务,你既为东宫幕僚,那便说说吧,太子还有哪些部署。”
胡进之的小眼睛转了转:“侯爷,只要您放小的一命,小的知无不言!”
姜远脸色一寒:“你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你爱说不说!”
姜远又将横刀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