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清军战船的炮口黑洞洞地对准港口,街道上清兵如潮水般涌来,席尔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慌乱,整了整衣领,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迎了出去。
待苏昌等带队人马走近,席尔瓦立刻微笑道,“苏大人光临澳门,有失远迎,不知道大人有何要事?”
苏昌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扫了席尔瓦一眼,神色冷峻,“圣上有旨,葡人长期滞留澳门不符外商管理条例要求,违反大清律法,今日特来清查。”
话音刚落,身后衙役齐声高呼,声震四方。
席尔瓦脸色骤变,他心里清楚,澳门早已不是单纯的葡人居留地。
这些年,除了葡萄牙人长期驻留外,这里还成了不少英吉利商人、法兰西、荷兰、西班牙商人的避风港。
这些人都是在大清通商口岸停留时间超出最长期限,被驱逐后便躲到了澳门。
席尔瓦从未想过大清竟会在此时盯上澳门这块“飞地”,强作镇定地笑道,“澳门每年上交五百白银租金,我们有权居住在此。”
“你们只是租客,自然要遵守大清律法。”苏昌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威严。
“况且圣上已经废除租金旧例,以后你们再也不用交了。”
席尔瓦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苏昌勒住缰绳,战马一声嘶鸣,“以后澳门与广州其他地方无异,所有外商一律受大清条例限制。
若有违抗,休怪本抚不客气!”说罢,苏昌大手一挥,数千清兵立刻散开,朝着各个街巷、码头而去。
席尔瓦望着如狼似虎的清兵,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席尔瓦强扯出的笑容僵在脸上,喉结艰难地滚动:\"苏大人,澳门自万历年间便纳银承租,一百多年来从未有过差池......\"话音未落,苏昌身后衙役\"哗啦\"抖开明黄圣旨,鎏金字迹在冬日下泛着寒意。
\"葡人私筑炮台、圈占民居、包庇英、法不法商人……\"
苏昌面色冷峻,“今奉圣上旨意,即刻废除租约!凡逾期滞留者,需尽数驱逐!\"
\"大人容禀!\"席尔瓦向前半步却被侍卫的长刀拦住,\"澳门与西洋诸国商贸往来密切,骤然驱逐恐生变故......\"
\"变故?\"苏昌冷笑一声,转头望向海港方向。
港口码头上,清军水师士兵如蚁群般攀上葡人商船,将锈迹斑斑的火枪扔进海里。
\"本抚倒要看看,是你们那几门生锈的破炮快,还是我大清水师的大炮利!\"
席尔瓦望着清军战船黑漆漆的火炮洞口,沙哑的嗓音在发抖:\"我...我需向里斯本发信请示......\"
\"不必了,即日起,澳门海港由广州海关接管了。\"
席尔瓦突然挺直腰杆,色厉内荏地吼道:\"大清如此行事,里斯本的舰队定不会坐视!我国必将报复!\"
\"报复?\"苏昌仰天大笑,猛地抽出佩剑,剑锋挑起席尔瓦胸前的十字勋章,冰凉的刃口压进皮肉:\"你是在威胁本抚?\"
\"不敢,不敢!\"席尔瓦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既然不敢,那就闭嘴!\"苏昌猛然挥剑,勋章绶带应声而断。
下一刻,街道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那些超期滞留的英、法、荷、西商人面如土色,拼命往教堂地窖里钻,却被手持火把的清兵拽着头发拖出来。
镣铐碰撞的声响混着咒骂声在街巷回荡,有人用蹩脚的官话求饶,有人用母语诅咒,最终都被押着往码头走去。
席尔瓦望着被查封的市政厅,眼睁睁看着清军扯下蓝白国旗,换上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龙旗。
\"圣上开恩,准你国使馆继续设于澳门。\"苏昌抖开文书,朱批在冷风中簌簌作响。
\"但澳门常住葡人需限制至百人以内,其余葡人三日内迁居广州府,按大清外商管理条例,特许一个月居留权——若想长居,需在广州开厂招工,雇佣我大清子民十人以上,否则休怪本官铁面无情!\"
席尔瓦脸色煞白如纸,他比谁都清楚,葡萄牙近年国力衰退,根本无力派舰队跨洋作战。
沉默良久,席尔瓦艰涩开口:\"我会约束国人......只求大人保全他们的财产。”
\"配合清查,自然不会少你们一文。\"苏昌收剑入鞘,官靴踏碎满地霜花。
\"但若是拖延不迁,休怪本官将人货一并充公!\"
席尔瓦望着清兵在街道上穿梭如织,只能咬牙应道:\"定当遵从大人吩咐,只求大人宽限些时日,好让商民清点货物......\"
\"宽限?\"苏昌挑眉冷笑,\"三日期限,一日都不能多。\"
苏昌扬手示意副将展开外商入境手册,\"即刻开始办理,逾期未入办理者,按非法入境论处!\"
席尔瓦喉头发紧,望着外海不远处清军战船,只能艰涩应道:\"谨遵大人吩咐。\"
凛冽寒风中,搜查行动持续了整整三日。
九百多余名超期滞留的西洋商人被从教堂地窖、商馆夹层揪出,铁链相撞的声响在街巷回荡。
他们蓬头垢面,被清兵押解着踉跄前行,队伍蜿蜒如长蛇,最终消失在通往广州府监狱的官道上。
另一边,五千五百多名葡人在清兵监视下,于寒风中排成蜿蜒长队办理入境手续。
当文书汇总至苏昌案头,苏昌猛地攥紧案角——这片不足万亩的土地,竟藏匿着远超想象的葡人数量!
\"私蓄如此之众,分明是将澳门当作国中之国!\"
更触目惊心的是,五千余人中仅有不到百人在广州设厂,符合长期居留条要求。
苏昌的瞳孔骤然收缩,压抑不住的兴奋涌上脸庞,若能将这些葡人按期驱逐,这桩震动朝野的壮举,必将成为他仕途上最耀眼的政绩。
想到此处,苏昌下意识摩挲着圣旨,嘴角勾起一抹难掩的笑意。
消息传回广州府,英吉利大使乔治正端着骨瓷茶杯细品武夷岩茶。
当译员磕磕巴巴念完密信,滚烫的茶水突然泼在波斯地毯上。
乔治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看看那些葡萄牙蠢货!\"染着丹蔻的手指重重戳向墙上的远东地图,\"当年仗着租约趾高气扬,如今倒成了大清立威的靶子!\"
笑声未落,乔治突然收敛神色,盯着窗外警察巡逻的旗帜陷入沉思。
那些躲在澳门的英吉利商人,此刻是否也成了苏昌砧板上的鱼肉?鎏金怀表的滴答声里,乔治猛地扯响铃绳:\"备车!即刻前往巡抚衙门,我要当面向苏大人...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