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任二少爷的皂靴已经踏碎了草叶上的晨露。
山间的雾气在林间缭绕,将远处的开荒现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饺子坡生产队目前规模越来越大,后备干部的培养也非常顺利,出征鹿省已经提上了日程,越是临近最后阶段,任二少爷越是不敢松懈,现在他到饺子坡生产队视察倒是越来越频繁了。
因为照明条件不好,晚上生产队中央露台篝火熄灭后真是两眼一抹黑,只有点点蜡烛燃起的光亮根本就看不清路面,所以这里的人都习惯了早早入睡,早早起床。
这天刚蒙蒙亮,生产队里已经渐渐热闹起来了。
“二少爷来啦!”
最先发现他的是正在磨斧头的阿财。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原本是北边逃难来的孤儿,现在已经是开荒队最能干的伐木工之一。
他麻利地用袖子擦了擦磨刀石边的树桩,给任二少爷腾出个坐处。
他这番动作显得非常自然熟络,换作京城里的人,看到有人给任家二少爷让坐让的是一个树桩,怕是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相信。
但实际上,任二少爷却熟练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那个木桩之上,显得非常随和。
在生产队里,任二少爷一贯表现得如此随和,常常能和工人们打成一片,他经常会到队里视察,特别是这段时间队里培养后辈干部,二少爷来得频繁,这些年轻人对于他非常熟悉。
他们也只是听说任二少爷是京城里非常了不得的大家族里的少爷,但实际相处下,任二少爷却经常在饭堂里和他们坐在一起吃大锅饭、和他们坐在草地上聊天、和他们谈谈工作、谈谈理想、谈谈生活。
所以队里的老人,特别是这些后备干部,即便知道任二少爷身份尊贵,但实际相处下,并不会太过拘谨。
“阿木队长带着前哨组已经进林子了。”阿财边说边往腰间别斧头,露出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布囊——里面装着队里发给每个工人的盐糖块。“说是要赶在露水干透前多放倒几棵树。”
任二少爷注意到营地里的变化。
新搭的工棚比上次来时多了两间,晾衣绳上挂着的粗布衣裳虽然打着补丁,但都洗得干干净净。
最引人注目的是东头新立起的木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把新打的斧头,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那是老铁匠带着徒弟们打的。”阿财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现在咱们队里每把斧头都有编号,专人专用,再不会像上回那样弄混了。”
远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咚咚”声,那是熟练伐木工特有的韵律。
任二少爷循声走去,穿过一片新开辟的空地。
这里还留着半人高的树桩,断面平整得像被刀切过的豆腐。
几个工人正在把砍下的树枝捆扎成捆,留着当柴火。
“二少爷!”
阿木从林子里钻出来,衣服上沾着几片树叶。
他身后跟着三个同样戴着红帽子的预备干部,每人手里都拿着不同样式的本子——这是生产队的又一项新规矩,队长们要学会记录工作。
其实这项规定不过是一些小队长带预备队长的时候临时想出来的,方便那些小队长随时抽查这些预备队长的工作情况,让他们养成记录工作进度内容的习惯。
但实际上,对于他们的记录本里的内容,根本就没有任何要求,他们只需要自己看得懂就行。
别说是这些预备队长了,队里识字的人原本就不多,让他们做笔记,记录工作、计划规划下一步工作,他们在笔记本上写的东西简直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画小人的、有写方便自己记忆的特殊符号的,总之只要他们记得自己写的是今天计划是放倒几棵树、几个人负责干什么而已。
小晴曾经也提出过,等到生产队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后,这些后备干部要经过培训,其中一项就是要让他们识字。但任二少爷认为,就目前而已,生产队根本没有功夫培养这批干部学字。
“今天要放倒二十棵杉木。”阿木翻开本子,指着一幅简图。“按队内指示,我们留出了防火道,还标出了滑坡危险区。”
任二少爷注意到他本子边缘密密麻麻记着些小字,凑近才看清是“王五家婆娘临盆”、“李四崴了脚”之类的琐事。
阿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猴队长说,当队长不光要记工,还得记人。”
任二少爷却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夸了一句。
“好样的。”
这阿木也曾是队里评选的先进工人,不但在休息时间请教队里文书,算是半自学学会了写字,干活积极还细心,所以后来才被提拔成为了一名红帽子队长。
正说着,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原来工人们发现了一窝野鸡蛋,足足有十二个。
按规矩,这些是要交到伙房统一分配的,但发现的人可以多得半碗粥。阿木立刻在本子上记下。
“辰时二刻,张三组发现野鸡蛋十二枚。”
开荒队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任二少爷点了点头,迈步走向了远处的
纺织营地。
纺织营地的草棚朝东而建,为的是让织女们能借着晨光多干些活。
红姐到得比谁都早,她正蹲在溪边浆洗一批新纺的棉线。
靛蓝色的头巾下,她专注地盯着水中漂动的棉线,手指灵巧地翻动着。
“红姐!新来的小丫头又把线纺断了!”
草棚里传来焦急的喊声。
红姐不急不慢地把棉线晾在竹竿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走进草棚时,她顺手从门边的小筐里抓了把炒黄豆,这是给表现好的织女的奖励。
新来的小姑娘叫招娣,才十三岁,正手足无措地对着断掉的纺线掉眼泪。
红姐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握住她颤抖的小手,带着她重新引线、踏板。
纺车又发出均匀的嗡嗡声时,她才把炒黄豆塞进招娣口袋里。
“谢谢红姐。”小丫头招娣红着眼睛小声说道。
红姐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旁边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但她们都并未开口打扰,因为大多数人,都得到过队长红姐类似这样的帮助。
“红姐,听说你要去鹿省?”正在织布的周娘子突然问道。“那边听说连棉花都没有……”
她的意思很明显,如今饺子坡生产已经走上正轨,她们这些女工能干上这些纺织裁衣做鞋一类的工作,已经是让很多人羡慕的不费体力手脚干净的岗位。
队里很多人都羡慕她们这种整天坐在屋子里不用出汗的工作。
但隔壁鹿省那是什么什么样的情况?她们这是去从零开始建设生产队,生产队初期,可多的是脏活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