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峰背面的山洞,比想象中干燥。
老钟用火石点燃松明,跳动的火光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有些是近期新刻的,还带着木炭描边的痕迹。
\"这是...地图?\"刘铁盯着那些交错线条。
老钟点头,独臂指向中央的鹰嘴峰图形:\"我们在这。\"他手指移到东南侧一个标记,\"顾明远的营地在这。\"又划向西北角,\"女医生被关在这里。\"
刘铁凑近看,西北角的标记旁刻着个小字:矿。
\"废弃的钨矿坑,\"老钟解释,\"日本人留下的,有地下工事。\"
刘铁突然注意到矿坑标记旁,还有几个小点,用红炭描过:\"这些是...\"
\"其他实验体。\"老钟的声音突然低沉,\"顾明远这些年没闲着。\"
刘铁胃里一阵翻腾。
他想起林晚空洞的眼睛,想起面具少年参差不齐的尖牙,还有朱秀兰太阳穴下跳动的莲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老钟沉默片刻,突然扯开衣领。
火光下,他锁骨位置,赫然有个已经褪色的烙印,扭曲的莲花。
\"四五年八月,\"老钟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日本人投降前,把我们这些失败品扔进了万人坑。\"
刘铁突然明白,老钟为什么对山路这么熟悉。
他根本不是普通猎户,而是并蒂莲计划的幸存者。
\"现在还剩多少人?\"刘铁哑声问。
老钟竖起三根手指:\"算上女医生,四个活着的实验体,其他的...\"
他指了指洞壁另一侧的刻痕,那里有几十道划痕,每道旁边都刻着日期。
最近的一道是三天前。
刘铁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那块沾血的铜牌:\"顾明远到底是什么人?\"
老钟的独眼在火光下眯起:\"他本名叫中岛健次,日本投降后,用金条买通了国军高官,顶替了真正的顾明远少校。\"
\"那...他找实验体干什么?\"
老钟没直接回答,而是指向洞壁最高处刻着的几个大字:昭和二十二年·最终阶段。
\"日本人没完成的计划,\"老钟冷笑,\"二鬼子想接着干。\"
刘铁突然想起那份,被朱秀兰拼死保护的档案。
并蒂莲计划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为什么需要活体信号发射器?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老钟瞬间熄灭火把,独臂按着刘铁贴到岩壁后。
\"是我...\"虚弱的声音传来。
刘铁浑身一震,是吴老歪。
老兵跌跌撞撞地爬进来,后背的弩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吴老歪瘫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个沾血的笔记本,\"陈参谋...让我带给你的...\"
刘铁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是潦草的铅笔字。
獠牙是接收器,是启动地下的东西,朱是关键,别让她……
最后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像是写字的人突然被中断。
刘铁抬头,发现老钟的独眼死死盯着笔记本,脸色异常难看。
\"怎么了?\"
老钟指向\"别让她\"几个字:\"女医生脑子里有莲芯,如果顾强迫她共振...\"
洞外突然传来引擎声打断老钟,三人同时绷紧身体。
卡车,不止一辆。
老钟悄无声息地摸到洞口,片刻后回来,声音压得极低:\"矿坑方向,他们提前行动了。\"
刘铁攥紧笔记本,没有时间了,无论顾明远要启动什么,朱秀兰都是关键。
他必须赶在\"共振\"开始前救出她。
哪怕要再次面对那团粉红色的死亡雾气。
哪怕要赌上这条,已经千疮百孔的命。
山洞里的火堆噼啪作响,松明燃烧的焦油味混着血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紧。
刘铁柱靠在岩壁上,右臂的伤口被老钟用烧红的匕首烫过,皮肉焦黑的边缘不再渗血,但疼痛却像无数根钢针往骨髓里扎。
他嘴里断掉的獠牙根还在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牙床深处蠕动。
陈树仁的笔记本就摊在膝头,那句\"别让她唱\"像把钝刀,一下下剐着他的神经。
朱秀兰会唱什么?
\"喝点水。\"老钟递来竹筒,独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
刘铁柱接过,冰凉的溪水滑过喉咙,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
他看向洞口,吴老歪蜷缩在阴影里,后背的伤口简单包扎过,但脸色灰败得像死人。
老兵怀里还抱着那杆打空了子弹的步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机。
\"还能动的,就剩我们三个了。\"老钟的声音低沉嘶哑,\"顾明远的人已经封锁了上山的路。\"
刘铁柱没吭声,他活动了下右臂,灼伤的皮肤绷紧发亮,稍微一动就撕裂般疼。
这样的身体,别说救人,连走到矿坑都难。
\"你的伤...\"老钟突然盯着他的嘴,\"牙还疼吗?\"
刘铁柱下意识舔了舔断牙根,一股铁锈味立刻漫开:\"像有东西在往里钻。\"
老钟的独眼眯了眯,突然从腰间掏出个布包,抖出几片晒干的草药:\"嚼了它。\"
草药苦涩刺鼻,像陈年的艾叶混着某种树根。
刘铁柱刚嚼了两下,嘴里就腾起一股辛辣,疼得他眼前发黑。
但奇怪的是,那股牙根深处的蠕动感,竟然减轻了。
\"这是什么?\"
\"断肠草。\"老钟面无表情,\"能暂时麻痹莲芯。\"
刘铁柱瞳孔一缩:\"你知道我嘴里长的是什么?\"
老钟没直接回答,而是扯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下方,有个已经褪成淡青色的莲花烙印,花瓣边缘延伸出细密的黑色纹路,像蛛网般爬上脖颈。
\"每个实验体都有植入物。\"老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的在牙床,我的在脊椎,女医生的在太阳穴下面,顾明远要找的,就是这些还能共振的活体信号器。\"
洞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叫声,三长两短。
老钟猛地站起身,独臂抄起猎弓:\"他们来了。\"
吴老歪艰难地撑起身子,步枪抵在肩上:\"多少人?\"
\"至少十个。\"老钟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带着狗。\"
刘铁柱抓起地上的日军短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右臂还在疼,但那股草药麻痹了獠牙根的异样感,反而让头脑清醒了不少。
\"不能硬拼。\"他哑声道,\"老钟,这山洞有别的出口吗?\"
猎户的独眼闪了闪:\"有,但得钻一段地下水道。\"
\"带吴老歪走。\"刘铁柱站起身,右臂的伤口因为突然的动作又渗出血来,\"我断后。\"
\"放屁!\"吴老歪一口啐在地上,\"老子打鬼子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老钟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洞外的狗吠声越来越近,间或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是枪械上膛的声音。
\"来不及了。\"老钟压低声音,\"水道入口在神龛后面,只能容一个人爬过去,你们先走,我熟悉山路。\"
刘铁柱摇头,一把扯下脖子上染血的绷带,缠在右手掌心上,牢牢裹住短刀刀柄:\"三个人一起走不掉,总得有人拖住他们。\"
他看向吴老歪,老兵浑浊的眼睛里燃着最后一点火星,那是将死之人独有的狠厉。
\"陈参谋的笔记本。\"吴老歪突然开口,\"最后一页,你看了吗?\"
刘铁柱一愣,他翻到笔记本最后,发现封底内侧用铅笔匆匆画了幅简图,鹰嘴峰地底有个巨大的环形结构,中央标着\"RS-7\",周围辐射出七条通道,每条通道尽头都有个小房间,标着数字。
第七个房间上画了个叉,旁边写着:\"朱在此,勿让她唱。\"
\"这是...\"
\"矿坑下面的结构。\"吴老歪咳嗽着,嘴角溢出血沫,\"陈参谋死前,用望远镜看了三天画的。\"
洞外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脚步声逼近,有人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里面的人听着,交出刘铁柱,饶你们不死。\"
老钟的独臂已经拉开猎弓,箭尖对准洞口:\"是顾明远的副官,那个叫高桥的日本人。\"
刘铁柱盯着地底结构图,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第七通道尽头的小房间,墙壁上画着密密麻麻的音叉。
唱...共振...音叉...
电光石火间,他猛地明白了陈树仁的警告。
\"不是唱歌。\"刘铁柱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嘶哑,\"是频率,朱秀兰脑子里的莲芯,能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顾明远要她用这个激活地下的东西。\"
老钟的箭嗖地射出去,洞外传来一声惨叫。
猎户迅速又搭上一支箭,独眼死死盯着刘铁柱:\"RS-7到底是什么?\"
刘铁柱的视线落在地图中央,那个环形结构上,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是地震武器。\"
\"地震武器?\"吴老歪的嗓子像破风箱,\"小鬼子留下的?\"
刘铁柱点头,指着笔记本上的标注:\"昭和二十二年,日本人投降前没完成的计划,利用特定频率的共振,诱发地层断裂。\"
洞外的枪声突然密集起来,子弹打在岩壁上,崩落的碎石像雨点般砸下。
老钟射完最后一支箭,猛地拽开神龛后的石板:\"走!\"
水道入口黑黢黢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吴老歪还想说什么,被老钟一把推进去:\"活着出去,告诉上头地底下有什么。\"
刘铁柱没动,右手紧握短刀:\"你们先走,我拖住他们。\"
\"放你娘的屁!\"吴老歪在狭窄的水道里扭头怒吼,\"要死也是老子先....\"
话没说完,一颗手雷滚进洞口!
刘铁柱想都没想,飞起一脚把手雷踢回去。
轰隆一声巨响,洞外惨叫声四起。
气浪掀得他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
\"走啊!\"他冲老钟吼道。
猎户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咬牙钻进水道。
石板合拢的瞬间,刘铁柱看到老钟最后的口型:\"矿坑汇合。\"
洞外的硝烟散了些,七八个黑影已经摸到洞口。
为首的穿着国军制服,领章却是青天白日徽,右手握着的南部十四式手枪还冒着烟。
\"刘队长。\"那人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顾长官请您喝茶。\"
刘铁柱认得这声音是高桥,顾明远的副官,真正的日本人。
\"喝茶?\"刘铁柱啐出口血沫,獠牙根的麻痹感正在消退,尖锐的疼痛又回来了,\"老子只喝断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