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吹酒寒,枯叶随风飞扬。
今年的云州城似乎比往年要更冷一些,但那街市山野间刚刚吐蕊早发的梅花,又给这人寒冷失色的冬日添了几分光彩和希望。
入了夜了,又下了一场雨,雨虽不大,但淅淅沥沥的,随着雨水的洒落,一点点寒冷浸透人间。
云州城的别院之中,燕行川正站在书案前要提笔书写。
屋子有一扇窗户半掩,有寒风从外面吹来,吹得案几上的一盏宫灯灯火摇曳,屋内光亮忽暗忽明,落在他的眼睑上,衬得他的脸色有些许苍白。
提起笔又放下,放下笔又提起来。
如此重复了几次,他有些恼怒地将笔丢在了砚台上。
“下下下,成天下雨,大冬天的下什么雨,要冻死人是不是!”
门外的燕云卫噤若寒蝉,盯着雨幕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燕行川心情不好,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今日嫌饭菜做得不好,明日嫌马跑得慢,后日又嫌笔不好,写字丑。
下雨了,又嫌下雨不好。
上官桐撑着一把伞过来,听到这句,便问:“主上在做什么?”
“好像是写贺表。”
“给谁的贺表?”
“贺王姬新婚之喜。”燕云卫看了上官桐一眼,“这贺表已经写了几日了,一字未写,要不,您去劝劝?”
“你们怎么不劝?”
“……”
“是军师您会说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上官桐心里就呵呵了,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是赞词了。
燕行川将莱州纳入北燕疆土之后,上官桐也差不多完成了重山关的重建安排,收到了沈陌的信,他也便赶来了云州城,接手云州城诸事。
燕行川闲了下来,平日里就在这院子里坐着,偶尔心情极差的时候,也会骂几句。
上官桐心里叹气。
最后还是收了伞交给一旁的燕云卫,打算进去劝劝。
大门打开,冷风灌了进来,燕行川更烦了:“不是说了,这几日别来烦我吗?有事去找军师。”
“主上,是我。”
燕行川顿了一下,然后拿起笔来,继续蘸墨润笔。
上官桐反手将大门关上,对他道:“主上若是不想写,便不写了。”
燕行川不吭声。
上官桐又道:“若是主上真的不甘心,放不下,不如直接将人抢了回来,做压寨夫人。”
燕行川有些生气了:“我是劫匪啊!”
“那不做劫匪,就去做小。”
燕行川气得险些没将毛笔折断:“你也听沈陌胡说八道!”
“虽是胡说,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您又不想抢人,这心里又放不下舍不得,只能憋屈一点了。”
燕行川脸色不善:“我是堂堂北燕王!”
“所以北燕王,您能不能拿得起放得下,咱们就让这事过去了。”也难怪沈陌书信给他,让他来云州城主持大局,燕行川现在自己估计都乱得很。
燕行川的脸色一僵,在宫灯的映照下,隐隐有些发白:“我过不去。”
虽然说他早就接受了崔姒要嫁给别人的事实,也想着一心去平定天下,好让她过上安稳无忧的日子。
只是,他想是这样想的,做也能这样做,只是人心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由不得理智来控制的。
一想到她要另嫁他人,与他人做夫妻,从此之后,他们二人只是陌路殊途,再无交集,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既然是主上过不去,舍不得又放不下,那也只有自己妥协了,虽说有些荒唐,但人嘛,分得清什么是最重要的就好,脸面这个东西,有时候该丢了就丢了吧。”
燕行川脸色不好:“就算是我肯做小,人家也不要我。”
崔姒是何等理智之人,她既然选择了江辞年,便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他走下去的,她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再寻几个情郎。
再说了,他是什么身份,若是被人知晓了,她哪里有安宁的日子,她怎么可能愿意。
上官桐伸手拧了拧眉心,觉得头疼得厉害。
也不知道崔姒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是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了是不是?
“要不您再等等。”
“等什么?”
“您想啊,王姬便是嫁人了,也未必能走到之后,指不定过几年,两人实在是过不下去,和离了,主上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燕行川闻言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别胡说,这些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
虽然他也很想自己有个希望,但若是她都能走到和离这种程度,也不知道对方如何伤她的心,让她从满心期待奔赴的将来,走到夫妻恩断义绝。
“她嫁了人,定然会夫妻相守一生,白首偕老。”
上官桐都愣了愣,觉得这实在是没法劝了。
“那您就别耽搁了,将贺表写一写,若是再不写,就赶不到羡阳城了。”
燕行川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最近这些日子,云州莱州的事情,你多辛苦一些。”
他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和心情去管这些。
虽说他身为北燕王,身上肩负着北燕众人的未来,以及燕家的血海深仇,他本不该沉溺于情爱,他应该是强大的,坚不可摧的。
可他一想到自己所在意的人已经全部远离他,独留他一人在原地,他终究还是没办法强撑下去。
真的是太苦太难了。
生死都没那么难。
“主上客气了,为主上分忧,是我等应该做的,主上若是觉得累了,便休息一段日子。”
燕行川闭上眼,点了点头:“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回去歇着吧。”
上官桐劝不了,最终只能离开,待他出了门,便有燕云卫围上来。
“军师,如何了?”
“主上今日都没用膳,要不要让人送些过来。”
“让人送些吃的。”上官桐扫了一眼当值的几人,然后道,“这几日看着一些主上,膳食要照常送,若是不吃,冷了再换新的,一定要新的,他不吃就一直送。”
几人有些懵。
“为何?”
“粮草不够用了,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