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悬空回廊彻底崩塌的轰鸣。巨大的青铜枝干断裂、扭曲,覆盖的符文金属板如同腐朽的巨兽鳞片,剥落、翻滚,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虚空黑暗,带起悠长而绝望的呼啸。那曾经禁锢翼族先知残骸、引爆毁灭洪流的死亡陷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体、消散,只留下狂暴能量残余的尖啸在虚空中回荡,如同巨兽濒死的哀鸣。
众人冲出那唯一还算完整的青铜拱门,如同逃离地狱的出口。
豁然开朗。
死寂。
绝对的死寂取代了身后毁灭的喧嚣,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眼前,是一片难以想象的巨大广场。地面铺陈着冰冷的、毫无瑕疵的白色玉石,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生气。广场空旷得令人心悸,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起伏,只有无边无际的苍白,如同凝固的死亡之海。
而在这片苍白死海的上空,在广场尽头那座巍峨耸立、直插上方无尽虚空黑暗的宏伟主殿正上方——
悬挂着一轮巨大无比的残阳。
它并非真实的太阳,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投射于此的巨大幻影。边缘模糊不清,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浑浊的昏黄色泽,如同淤积了亿万年的脓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衰败与压抑。光芒并不炽烈,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泼洒在下方冰冷的白玉广场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绝望的、毫无生气的暗金。
这光芒落在身上,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将所有的斗志、希望,甚至愤怒,都一点点地挤压出去,只留下冰冷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绝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冰冷的铅块。
“咳…咳咳…”被陈三抱在怀中的公输月发出一阵微弱到极点的咳嗽,嘴角溢出带着金属碎屑的暗红色血沫。她右臂连同整个右肩,已彻底化为冰冷的、带着粗糙焊纹和暗红斑驳的金铜色金属,灰败的死气如同蛛网般爬上她半边脸颊。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金属摩擦气管的嘶哑噪音。生灭齿轮的虚影在她身后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三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几乎失去意识的公输月,又扫过身边众人。
叶清雪勉强站立,身体却微微摇晃。额间那道贯穿额头的巨大冰裂中,深蓝的冰魄本源如同血液般无声流淌,在她惨白的脸颊上勾勒出凄美的冰纹,寒气在她周身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她紧抿着唇,冰封的眸子死死盯着那轮残阳,试图以剑意驱散那侵入骨髓的绝望感,但每一次催动力量,额间的裂痕便加深一分,刺骨的寒意几乎冻结她的思维。
苏九漓被叶红绫半搀扶着,灰白的狐尾无力地拖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她左手掌心那道被骨环灼烧的伤口焦黑碳化,深可见骨,腕间的万言骨环焦痕深陷,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灼红色,仿佛仍在被无形的火焰炙烤。她艳丽的面容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神涣散,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让她痛苦地蹙起眉头,断尾处的伤口在残阳下渗出暗红的冰晶。
白起站在最前,须发戟张,周身血色的杀意煞气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升腾,对抗着残阳投射的绝望阴冷。但他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虎口处之前被怨念洪流冲击撕裂的伤口,在残阳光芒下竟无法愈合,丝丝缕缕的暗金色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伤口试图钻入。
叶红绫搀扶着苏九漓,心口烛阴令的獠牙柄部深深嵌入翻卷的皮肉,暗红熔岩般的光泽在残阳的昏黄映照下明灭不定。几缕青铜根须在伤口边缘的血肉中缓慢蠕动、滋长。她魔瞳深处幽焰燃烧,死死盯着那轮巨大的残阳。突然间,她心口猛地一悸!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带着硫磺焦糊与亿万生灵绝望哀嚎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再次狠狠撞上她的神魂!
这一次,比在皇台传送时更加清晰!更加狂暴!
“唔!”叶红绫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痛呼出声。那悸动的源头…就在下方!在那片被残阳光芒笼罩的、遥远的大地之上!是葬魂谷!血祭…正在加速!父亲…在召唤她!
这股来自血脉的悸动,竟与头顶那轮巨大残阳的昏黄光芒隐隐同步!每一次心悸,都伴随着残阳光芒的一次极其微弱、却又沉重无比的搏动!仿佛那轮残阳,是某种活物的心脏,正在将绝望的血液泵向整个世界,也泵入了她的血脉!
“红绫?”陈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目光如电扫来。玉玺在他掌心微微震动,“昊天之治”的裂痕在残阳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眼,金芒与灰雾的纠缠更加激烈,玄机阁主残魂的嘶吼仿佛就在耳边。
“没…事。”叶红绫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口的剧痛,声音嘶哑。她不敢看陈三的眼睛,目光重新投向那轮残阳,魔瞳深处的幽焰却跳动得更加狂乱。葬魂谷的悸动,头顶残阳的压迫,心口烛阴令的灼痛和青铜根须的滋长…内外交煎!
死寂的广场上,唯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公输月那微弱的、带着金属摩擦的呼吸声。
陈三收回目光,不再追问。他抱着公输月,一步步踏向前方冰冷的白玉地面。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广场上回荡,显得格外孤单而沉重。混沌钟的虚影在他身周缓缓流转,玄黄之气竭力抵抗着残阳光芒的侵蚀,但光芒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一点点渗透进来,带来冰冷的疲惫。
他走向广场中心。
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玄铁砧台!砧台样式古朴,甚至与皇台中央那座有几分神似,只是更加巨大,更加冰冷,表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古老痕迹,散发着亘古的沧桑与肃杀之气。
砧台之上,静静地悬浮着一颗东西。
一颗心脏。
一颗巨大无比、由纯粹暗青色能量凝聚而成的心脏!它悬浮在砧台上方数尺,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带动整个广场的昏黄光芒随之明暗!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暗青色能量流,从心脏表面延伸出来,深深扎入下方的玄铁砧台,再通过砧台,与整个广场、甚至远处那座巍峨的主殿连接在一起!
咚…咚…咚…
沉重的心跳声,正是这暗青心脏搏动所发出的声响!也是这绝望残阳光芒律动的源头!
翼族先知的心脏!天空之城真正的核心引擎!它并未被摧毁,而是被转移到了这里,成为驱动这片死亡领域、投射绝望残阳的力量之源!
就在陈三的目光落在那颗暗青心脏上的瞬间——
他右腕内侧,那缕因催动生灭齿轮而悄然延伸的金铜色根系纹路,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纹路末端微微亮起,散发出与那暗青心脏搏动频率几乎完全一致的、微弱却清晰的金铜色光芒!一股强烈的、源自空间本源的共鸣感,顺着这纹路,狠狠撞入陈三的识海!
弱点!致命的弱点!
这颗看似强大无比、驱动着整个死亡领域的心脏,其空间结构的核心,竟与他腕部这缕因强行干涉空间法则而留下的金铜纹路,产生了如此清晰而致命的共鸣!仿佛两者同出一源,又彼此相克!
陈三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握紧了右拳,试图压制那灼热而清晰的共鸣感。但已经晚了。
仿佛感应到了这缕“异物”的存在,那颗缓慢搏动的暗青心脏猛地一滞!随即,更加狂暴地搏动起来!
咚!咚!咚!
沉重的心跳声如同战鼓擂响!整个白玉广场剧烈震动!上空那轮巨大的残阳,昏黄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而狂躁!
一个宏大、冰冷、漠然,仿佛由无数空间回音叠加而成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骤然降临,笼罩了整个广场!
“蝼蚁…竟能触碰‘虚空之心’的瑕疵…”
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带着俯视众生的漠然和一丝…被触及禁忌的冰冷怒意。
神王·昊无极的意志,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