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泰兰纪元 1369年 12月3日 地点:青岚城
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一名老者佝偻的身影完全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
褴褛的衣衫挂着几片枯叶,花白的胡须上沾着酒渍,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华逸面容的瞬间,猛地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像...太像了...\"
老者的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带着嘶哑的震颤。
他布满老茧的手悬在半空,想要触碰华逸的脸又不敢,最终颓然落下。
煤油灯将老者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那影子竟隐约显出几分挺拔的轮廓。
他摸索着坐在木箱上,腰间那串生锈的钥匙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你父亲...华天阳...\"
老者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铜徽章,上面赤炎纹章已经模糊,\"当年为了当盟主,扔下整个自己的公会...\"
地下室变得极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牛二蹲在角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们三百弟兄死守那么长时间。\"
老者的指甲抠进木箱缝隙,\"等着你父亲带援兵回来...\"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脸上的伤疤,\"结果等来的是黑石联盟的焚城令。\"
华逸的指节发白。
他闻到老者身上飘来的药酒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那是经年旧伤在阴雨天散发的味道。
\"青岚城早就不在乎姓赤还是姓黑。\"
老者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唾沫里带着血丝,\"孩子们只想吃顿饱饭...\"他指着墙上几道刻痕,\"这是饿死的人数。\"
华逸的麒麟臂微微发烫。
他缓缓扯开衣领,露出挂在脖颈上的赤炎徽章。
徽章在煤油灯下流转着暗红色的光,边缘处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老兵。\"
华逸的声音很轻,却让地下室震颤起来,\"谁说我父亲没回来?\"
他将徽章重重按在木桌上。
金属与木头碰撞的脆响中,麒麟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
\"白石村上千条人命,青岚城十万冤魂。\"
华逸的剑鞘砸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埃,\"我们流的每一滴血,我都要讨一个说法——\"
煤油灯的火苗突然蹿高,将少年挺直的背影投在整面墙上。
那影子与老者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叠。
\"这片土地世世代代都是赤炎的土地。\"
华逸的指尖燃起一缕灵火,火光照亮地下室每张沧桑的脸,\"你们当然可以选...\"
他的目光扫过牛二脸上的烙印,最后停在老者颤抖的胡须上,\"但至少赤炎的火种,青岚人的骨气,没有丢,我们青岚城绝不会成为白潮大陆的软蛋。\"
众人不再说话,稍做准备后,华逸、牛二、成妍来到地牢门口。
腐臭的泥水顺着华逸破烂的裤腿滴落,他佝偻着背,将脸藏在蓬乱的头发后面。
牛二走在前面,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成妍提着竹篮,蒸腾的热气里飘着炖肉的香气,却掩不住地牢入口飘来的血腥味。
\"滚开!叫花子!\"
守卫的皮靴狠狠踹在墙根,溅起的污水沾湿了华逸的衣角。
那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腰间挂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牛二的黑斗篷无声滑开,露出别在胸前的幽冥徽章。
暗银色的骷髅标志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守卫的表情立刻变得谄媚起来。
\"军爷恕罪!\"
守卫搓着手凑近,眼珠子却黏在成妍的篮子上,\"可这叛军头子是朴大人钦点的要犯...\"
成妍掀开篮布,露出油光发亮的红烧肉。
守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成妍趁机将沉甸甸的钱袋塞进他袖口。
金币相撞的脆响让守卫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就半个时辰!\"
守卫假装检查饭菜,油腻的手指在馒头上来回摩挲。
华逸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纹身——那是黑石联盟处刑队的标记。
铁门开启的吱呀声像是垂死者的呻吟。
守卫凑到牛二耳边低语,呼出的酒臭气喷在三人脸上:\"丑时三刻有巡查,你们还不出来的话...\"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露出满口黄牙。
华逸低着头溜进甬道,潮湿的冷气立刻爬上脊背。
身后的铁门重重关闭,最后一丝天光被彻底掐灭。
成妍点燃了预备的火折子,跳动的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长满苔藓的墙壁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滴答的水声从深处传来,混合着某种铁器碰撞的响动。
华逸的脚尖踢到个硬物,低头看见半截断裂的指骨嵌在砖缝里。
越往里走,腐臭味越发浓烈,像是无数具尸体在墙壁里缓慢腐烂。
\"第七间。\"
成妍的声音有些发抖。
火光照亮两侧牢房,华逸看见某个铁栅栏后蜷缩着团黑影,听到脚步声后猛地扑来——那是个没有舌头的老者,空洞的嘴巴张成漆黑的圆。
拐角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
三人同时屏住呼吸,直到那声音渐渐远去。
成妍的按照守卫的说法在墙上轻叩三下,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
阴冷的风从地底涌上来,带着铁锈和排泄物的刺鼻气味。
华逸的麒麟臂微微发烫,他能感觉到地底深处传来的灵力波动——那是被折磨到极致的灵兽师才会散发的紊乱气息。
台阶尽头是扇锈蚀的铁门,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
地牢深处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华逸的布鞋踩在渗水的青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每走一步,心就揪紧一分。煤
油灯微弱的光亮照出前方囚室里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双手被铁链高高吊起,脑袋无力地垂着。
\"石头哥?\"
华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人猛地抬头,铁链\"哗啦\"作响。
煤油灯的光照在他黝黑的脸上——那是张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脸,可那双眼睛华逸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小华子?\"
石头哥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干涩得厉害。
他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的是你?\"
华逸的眼泪\"啪嗒\"砸在地上。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碰到冰冷的铁链,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我这就救你出去!\"
\"别!\"
石头哥急得铁链直晃,\"这牢房有机关...\"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让我好好看看你。\"
华逸这才看清石头哥身上的伤——后背的鞭痕交错得像蜘蛛网,手腕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右脚踝肿得发亮。
最触目惊心的是胸前那道疤,像是被人用烙铁烫出来的。
\"石头哥,我没护住村子...\"
华逸的嗓子眼发紧,\"村长爷爷走的时候......\"
石头哥带动锁链轻轻晃动:\"傻小子,哭什么。\"
他想抬手给华逸擦眼泪,铁链却把他拽了回去,\"我回去看过......\"
地牢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等脚步声远去,华逸赶紧凑到石头哥耳边,把劫刑场的计划一五一十说了。
说到关键处,他感觉石头哥的手攥紧了他的衣角。
\"好小子!\"
石头哥眼睛亮得吓人,\"记得你七岁还尿床,没想到现在...\"
他打量着华逸,笑得咳出一口血,\"真他娘的有出息!\"
华逸手忙脚乱地擦他嘴角的血,摸到一手冰凉的汗。
石头哥的体温低得吓人,可眼神却烫得灼人。
\"听着,\"石头哥突然压低声音,\"明儿不管成不成,你必须活着出去。\"
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得像山:\"...赤炎的火种不能灭...\"
\"哥以后不能在护你了...\"
地牢深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声响,华逸知道时间到了。
他最后握了握石头哥的手,那掌心粗糙的茧子还是小时候教他射箭磨出来的
。煤油灯\"噗\"地爆了个灯花,映出石头哥脸上未干的泪痕。
\"走吧。\"石头哥别过脸,\"记着...活着比报仇重要...\"
华逸的眼泪砸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转身时听见身后铁链轻响,还有石头哥压得极低的声音:\"臭小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