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娘不是个消极的人,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当前最好的自救方式,就是去找綦锋,跟他表明心意,如果綦锋接受她,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交给綦锋去解决,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
一口气到了侯府,一打听才知道綦侯去了演武场。
苏九娘二话没说,又追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远远看到綦锋正在与人比剑。
苏九娘定定望着,见他身姿矫健,行动灵活,一柄长剑,在他手中宛如游龙一般,刚柔并济间带出破空的锐响。
她最爱看他使剑,他凌厉、强劲又潇洒、自在,她总觉得他应该是云端仙台上的仙。
看着看着,差点忘了她来寻他所为何事。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紧跟着便又想起了江百川,想到他阴险、不怀好意的笑。
她皱眉,跟江百川相比,綦锋就是坦坦荡荡的真英雄,而江百川就是个阴谋诡计的真小人。
她越发觉得他不能这么轻易向江百川认输,任他搓圆捏扁。
等綦锋一轮比试结束,她便走上去,喊他:“綦二哥!”
綦锋循声望来,有些意外,苏九娘已经很久没来过演武场了。
见他望来,苏九娘一脸严肃,“綦二哥,我有事跟你讲。”
綦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这么多年,他很少在苏九娘脸上看到这般郑重其事的神情。
他接了冷影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汗,一边说,“有事儿直说。”
苏九娘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这件事,她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她眼神闪了闪,抬手抚了抚鬓边的发,才皱着鼻子,歪头看着綦锋道:“綦二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綦锋更加意外起来,苏九娘历来直来直往,何时露出过这般犹豫又娇羞的样子?
他往演武场西面供人休息的厢房看去一眼,“那边去说。”
苏九娘会意点头。
俩人选了最靠里的一间。
冷影给二人倒了茶,苏九娘望着他道,“冷侍卫,麻烦让人都走远些。”
冷影一愣,快速向綦锋看去一眼,綦锋跟他点头。
等屋里只剩下二人,苏九娘坐直了身子,她感觉自己从未有现在这般紧张,手心都因为出汗,而有些黏腻。
她暗暗搓了搓掌心,才清了清嗓子,“綦二哥,我们认识快十年了。”
綦锋眉头锁起来,点点头。
这样的开场白,明显后面跟着的话,不会简单。
苏九娘勾唇,笑容勉强,“我从前跟你吵架,追着你骂了许多年,你怪我吗?”
綦锋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些,都是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怎么又突然提起?苏九娘今日十分反常。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苏九娘被问得一顿,她抿抿唇,綦锋不是个喜欢绕圈子的人,刚好,她也绕不动。
于是,她把心一横,深深吸气:“綦二哥,我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一直没变。”
綦锋的脑子仿佛被她丢了个金钟罩,嗡嗡响着,不甚清明。
他万没料到,苏九娘会直接丢下这样的话给他。
一时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这许多年,苏九娘已经在心下预演过无数遍当前的场景,綦锋的各种反应,她都有想到过,自然,包括现在这种。
她并不意外,只是不自觉地端了面前的杯子抿了口茶,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綦锋抬了右手虚握成拳,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刚要开口,就听苏九娘又道:
“上次我说要与你定亲、成婚,不单单是为了要解救你,我是真的想要嫁你,这是我多年的心愿,我只是看到了一个能得偿所愿的机会。”
苏九娘望着綦锋,她长眉微微蹙起,一双凤眼闪着希冀的光,抿紧的唇角,显出当下的紧张和忐忑。
綦锋渐渐平静下来,“苏姑娘……”
苏九娘却打断了他的话,“綦二哥,你可曾对我有意?”
她探了身子,向綦锋凑近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想从里面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綦锋垂了眸,“不曾。”
他无意伤害苏九娘,但也无意承担她的深情。
从前不知便罢,现下既然知晓,更加没有继续误导和消耗她的理由。
他抬头看向苏九娘,已明显从她脸上看到了失望和悲伤。
“从来没有?”苏九娘又问,眸中已经闪出莹莹泪光。
綦锋微微点头,“从未。”
“即便我现在跟你说了,你也没有一丝心动?”苏九娘忍住就要涌起的哽咽,继续追问道。
綦锋平静答道:“没有。”
苏九娘望着他坚定的眸子,心下已如破了洞的船一般汩汩下沉。
她捏紧拳头,“是因为陆姑娘吗?”
她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希望綦锋告诉她,“不是”,那至少证明她没有输给谁,她不信自己与他近十年的情分会输给一个才与他相识不到两年的女人。
却听綦锋道,“我只是认定,如若此生不能娶她为妻,终生不娶便罢。”
苏九娘愣住,她没从想过綦锋已经对陆盛楠如此情根深种,即便是她,也不能笃定说,如果不嫁綦锋,就终身不嫁。
她眼底的泪就要兜不住了,赶忙起身走近窗边,抬眼望向被夕阳笼罩的演武场。
这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这么多年,她看过这里的朝阳、落日,甚至星空,这里曾经让她满心向往和憧憬,此时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演武场上将士们操练的情景,仿佛是一幅悬在她眼前的画,看得真切,却并不真实。
她使劲眨眨眼,逼退了眼里的泪。
转头看到正在沉静望着自己的綦锋,“綦二哥,我又输给你了。”
苏九娘苦笑道。
綦锋一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见苏九娘大步走近桌边,取了桌上的马鞭,“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便不打扰綦二哥了,告辞。”
她向綦锋拱手。
綦锋起身,向她点头,“慢走,不送。”
“嗯。”苏九娘扬唇,“綦二哥,此事就此作罢,日后便不要再提。”
綦锋再次点头,“我知你最是拿得起放得下。”
一滴泪终究还是不听话地自苏九娘的眼角滑落,她抬了手,状若无意地一把抹去。
转身丢下一句“走了!”,便大步出了厢房。
綦锋跟出去,只见落日余晖下的苏九娘走得铿锵而坚定,他看到她抬了胳膊擦脸,知她定然在伤心落泪。
但他更知她心性坚定,她的骄傲藏在她对世人竖起的尖刺和张牙舞爪之下。
她既然已经决定,就定然不会犹豫回头。
苏九娘抬了胳膊使劲挥了挥手,翻身上马,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