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宅的断墙根下,月光被云翳割成碎片,落在李明腰间的玄玉牌上,泛着冷冽的光。
舒瑶的呼吸在面纱后凝成白雾,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刚才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开了二十年来蒙在记忆上的灰。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发颤,尾音却绷得极紧,\"我母亲...灭门的真相?\"
李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抬手捡起脚边被风卷起的碎纸。
碎纸上\"紫冥阁\"三个字浸着夜露,墨迹晕开如血。
他将纸递给她时,指节擦过她腕间的月牙胎记,像是触碰某种禁忌:\"当年舒夫人发现紫冥阁在民间试药,用流民做活死人兵器。
她带着证据去见先皇,可还没踏进宫城,舒府就着了火。\"
舒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突然翻涌——十岁那年冬夜,她缩在柴房的草堆里,看着冲天火光中,母亲浑身是血地撞开柴门,将半块玉珏塞进她手心:\"瑶瑶,走,千万别回头...\"母亲颈间的玉印被火光照得发亮,此刻竟与李明方才的话重叠。
\"所以她临终前说'勿轻试',不是怕我治不好毒,是怕我查到这一步。\"她喉间发苦,\"你怎么知道这些?\"
远处传来石宇的怒喝,十二暗卫的脚步声碾碎了满地碎瓦。
李明却不退反进,玄色衣摆扫过她沾着霉灰的裙角:\"因为我父亲是当年舒府的门房,他护着我躲在马厩,亲眼看见紫冥阁的人放的火。\"他忽然低笑一声,音色却比夜露更凉,\"更因为,你腕上的月牙胎记,和舒夫人当年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石宇已破窗而入。
他腰间的佩刀映着月光,刀尖几乎要贴上李明咽喉:\"瑶瑶,你没事?\"
舒瑶抓住他的手腕:\"没事。\"她看向李明,后者已退到阴影里,玄玉牌的光忽明忽暗,\"李公子,后会有期。\"
李明转身时,碎纸从他指缝滑落,被风卷着飘向废宅深处。
石宇揽住她的肩往外走,靴底碾碎了那片纸,却碾不碎她心底翻涌的惊涛。
回到医馆时,东窗已泛白。
舒瑶甩开石宇要扶她的手,直奔后堂密室。
檀香混着药材的苦香扑面而来,她颤抖着打开母亲留下的檀木匣——帛书、药方、半块玉珏,还有那枚刻着\"清宁\"二字的玉印。
帛书的边角已经发脆,她翻到最后一页,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蚀魂散可控人心,然其根本,是要造无魂之兵。
若见此卷,慎之,慎之。\"
\"原来如此。\"她将帛书按在胸口,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案头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照亮\"九清解毒丹\"的配方——这是母亲耗尽十年心血研制的解药,原本只能解蚀魂散的毒,却无法唤醒被控制的意识。
她抓起笔在药方上圈点。
朱砂笔锋游走如电:\"若加三分醒神草,二分石菖蒲...或许能冲开被蚀魂散封闭的识海。\"药香裹着墨香钻进鼻腔,她忽然笑了,眼尾泛着水光,\"母亲,你留的不是警告,是钥匙。\"
次日清晨,舒瑶跪在御书房的金砖上。
皇帝案头的龙脑香烧得正浓,她将改良后的\"伪九清丹\"呈上去:\"此丹需连续服用七日,可解蚀魂散之瘾。
但臣恳请陛下允准,选十名中毒最深的官员试药。\"
皇帝放下茶盏,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她:\"舒爱卿,你可知这是拿朝廷重臣的命做赌?\"
\"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她抬头,目光灼灼,\"若试药失败,臣自请领罪。
若成...陛下将得到十双能看清真相的眼睛。\"
殿外的铜鹤香炉飘起轻烟,皇帝忽然笑了:\"朕准了。
就选李尚书、赵侍郎,还有...张统领。\"他顿了顿,\"三日后,朕要听到第一个醒过来的消息。\"
接下来的七日,医馆的药炉昼夜不熄。
舒瑶守在试药官员床前,看着他们的瞳孔从涣散逐渐聚起焦距——第三日辰时,李尚书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舒大人...我这是在哪?
昨日紫冥阁的人还让我...\"话未说完,他已泣不成声。
\"成功了。\"石宇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相拥而泣的主仆,声音发闷,\"他们记起自己是谁了。\"
舒瑶抹掉眼角的泪,将最后一丸九清丹塞进瓷瓶:\"还差七人。
等全部醒过来,紫冥阁的阴谋...\"
\"大人,有人送了信来。\"小药童捧着个锦盒跨进门槛,\"说是只给您。\"
锦盒的锁是母亲玉印的模子,她指尖发颤地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素笺,八个墨字力透纸背:\"明日辰时,太庙见。\"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素笺上,映出玉印的刻痕——正是母亲当年挂在颈间的\"清宁\"印。
舒瑶将信贴在唇上,忽然想起废宅里李明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真相,比谎言更可怕。\"
她望向窗外,星子正从天幕上一颗颗坠落。
明日辰时,太庙的古柏下,等待她的究竟是母亲的遗愿,还是另一个深渊?
(次日辰时初刻,舒瑶依约来到太庙。她身着素衣,未带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