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宇递来的纸条在烛火下泛着暗黄,\"凤影现\"三个墨字像三根细针,扎得舒瑶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条边缘的泥渍——这是城墙上暗桩的暗号,当年母亲教她认的。
记忆突然翻涌:十岁那年,母亲咳着血攥住她的手,指腹重重压在她腕间的月牙胎记上,\"凤影是前朝最后的骨,每代传人现世必选满月夜,以血祭旧制。\"那时她不懂,只记得母亲颈间的银锁坠子撞在她额角,凉得刺骨。
\"瑶瑶?\"石宇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他的拇指正轻轻揉着她腕上的胎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渗进来,\"你脸色白得像纸。\"
舒瑶回神,将纸条塞进暗格时,指节因用力泛白。\"今夜子时,满月。\"她抬眼望窗外,月亮刚爬上屋檐,清辉像层冷霜,\"凤影若要现世,必选此时。\"
石宇的手在案上叩了叩,军靴底与青砖相碰的闷响里带着兵痞子惯有的利落:\"我带三百亲卫守在医坊后巷,你要的药粉陷阱...\"
\"不。\"舒瑶打断他,从妆匣里摸出个青瓷瓶,倒出把淡粉色药粉撒在掌心,\"你带二十人埋伏在西厢屋顶,其余人散在一里开外。
凤影耳目尖,人多反打草惊蛇。\"她摊开手,药粉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这是改良的'绊足粉',沾衣即黏,三步内必显荧光——当年母亲教我制的,专克夜行人。\"
石宇突然攥住她手腕,指腹碾过她掌心的药粉,\"你要亲自去?\"他的瞳孔缩成狼崽子的竖线,这是他动真怒的征兆,\"上回在御药房,你为试新药吐了半宿血...\"
\"我若不去,怎么引他们上钩?\"舒瑶反手握住他的手,将药粉按进他掌心,\"九清丹的药引三日后才到,皇帝等不及,凤影更等不及。\"她扯出个笑,指尖划过他铠甲上的鳞纹,\"再说了,你家医妃的避毒丹,可是连蚀魂散都能扛半柱香的。\"
石宇喉结滚动两下,最终将药粉收进怀中。
他起身时铠甲发出细碎的轻响,像极了当年在战场捡回她时,浑身是血却仍把她护在臂弯里的模样。\"子时三刻,我若看不见你窗口的红灯笼——\"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就拆了这医坊把你找出来。\"
医坊的破门在夜风里吱呀作响。
舒瑶借着月光打量四周:断了腿的药柜歪在墙角,霉味混着铁锈味直钻鼻腔,梁上的蛛网被她扯了个干净,露出当年母亲刻在房梁上的\"悬壶\"二字,刀痕里还嵌着半片碎玉。
她将半本《千金方》摊在医案上,故意翻到\"九清解毒丹\"那页,墨迹未干的批注在月光下泛着湿意:\"缺引,急寻...\"笔搁在纸边,像是主人突然被唤走。
然后她退到药柜后,摸出腰间的避毒囊——这是石宇用自己铠甲上的鳞甲片打的,里裹着她制的百解散。
子时二刻,檐角铜铃突然轻响。
舒瑶的呼吸骤然放轻。
她看见一道黑影从后墙翻进来,落地时脚尖点了点青砖,竟没带起半粒尘。
那人身穿青麻短打,面覆银制鬼面,腰间悬着柄淬了毒的柳叶刀——和母亲当年暗卫的佩刀形制分毫不差。
黑影在医案前站定,月光恰好掠过他手背。
舒瑶瞳孔骤缩——他手背上有朵墨青的凤尾花,和母亲临终前用指甲在她腕间刻的一模一样。
\"既已来,何不现身一叙?\"舒瑶从药柜后转出,声音里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黑影猛然转头,袖中寒光一闪,竟是枚淬毒飞针!
舒瑶早有准备,抬手甩出避毒巾——那是用石宇战袍里衬裁的,浸过她特制的解百毒药水。
飞针\"叮\"地扎在巾上,尾端的红绸还在轻颤。
\"迷魂散!\"舒瑶扬手撒出药粉,白色烟雾瞬间笼罩黑影。
他踉跄两步,鬼面下传来闷咳。
石宇的声音几乎同时炸响:\"围!\"二十个亲兵从屋顶跃下,刀鞘敲在青砖上的脆响里,黑影被按倒在地。
舒瑶蹲下身,指尖捏住鬼面边缘。
银制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时,她突然想起母亲的银锁坠子。\"咔\"的轻响,鬼面落地——
竟是太医院的孙御医!
他向来苍白的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是迷魂散的副作用。
见是她,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舒大人好手段。\"他的目光扫过四周的亲兵,落在她腕间的月牙胎记上,\"你以为抓住的是凤影?
真正的凤影...\"他突然咬破舌尖,血沫混着话喷出来,\"已在你身边蛰伏多年。\"
石宇的刀\"唰\"地抵住他咽喉,\"说清楚!\"
孙御医的头缓缓垂向地面,嘴角还挂着血。
舒瑶伸手探他鼻息,脉搏虽弱却稳——迷魂散只让他暂时无力,并未致命。
她捡起地上的鬼面,银面内侧刻着行小字:\"影随凤,死方休。\"
\"带下去。\"她对亲兵挥手,目光却落在孙御医手背上的凤尾花上。
那朵花的墨色里掺着朱砂,和母亲刻在她腕间的...一样。
三更梆子声再次响起时,石宇的手覆上她后颈,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回医馆?\"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碎什么。
舒瑶摇头,抬头望月亮。
满月像面银镜,照得房梁上的\"悬壶\"二字泛着冷光。
她摸出怀中的纸条,\"凤影现\"三个墨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孙御医的话在耳边盘旋,她突然想起今日在御书房,皇帝递来的茶盏边缘,似乎也有半朵凤尾花的暗纹。
\"去大牢。\"她转身往门外走,石宇的铠甲声在身后响起,像道移动的城墙。
大牢的门在身后\"吱呀\"关上时,舒瑶听见孙御医在囚室里低笑。
那笑声混着铁链的脆响,像根细针,扎进她的耳膜:\"舒大人,您猜...这弃子,是谁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