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宇的指尖还沾着箭簇上未干的血,密道里潮湿的霉味突然浓重起来。
他余光瞥见王二牛怀里的布包,针脚歪扭的虎纹将旗在月光下泛着毛边——这是舒瑶昨夜在烛火下赶制的,说要让前线的兵卒闻着熟悉的味道打仗。
此刻那布包却烫得他心口发疼,因为石板下传来的布料摩擦声,像极了刺客收刀入鞘的轻响。
\"李明。\"他压低声音,剑脊在掌心敲了两下。
少年立刻会意,短刀贴在腿侧,猫着腰摸向石板裂隙。
石宇则反手将王二牛推进身后的凹壁:\"护好布包,若有变故,跑回西直门找舒大人。\"王二牛喉咙动了动,刚要应,密道深处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是突袭队的暗号!
石宇的眉心骤然发烫,意识里炸开舒瑶的声音,带着点急促的喘息:\"北城墙发现云梯!
我让周婆子带了十箱金疮药过去,你那边——\"他截断她的话,指腹用力按了按眉心:\"烧粮草的引子在我怀里,你守好城门,等我火光一起,立刻让林大人开瓮城放箭。\"
话音未落,李明突然回头,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底下的人走了,鞋印是鹿皮的,沾着马厩的草屑。\"石宇瞳孔微缩——鹿皮靴是镇北军亲卫的标配,而\"镇北\"二字,正是前几日舒瑶在刺客匕首上发现的刻痕。
他迅速将箭簇和这个线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攥紧腰间火折子:\"先办正事,其他的...等烧了粮草再说。\"
东边天际的启明星刚爬上半指高,敌军主营的号角声已经震得密道石壁簌簌落灰。
石宇带着小队钻出密道时,正撞见三个巡夜的敌兵抱着酒坛踉跄。
李明的短刀擦着第一个人的耳后划过,准确点中他的肩井穴——这是舒瑶教的\"定身穴\",能让人大半个时辰使不上力。
石宇则抄起酒坛砸向第二人的膝盖,趁对方踉跄时卡住他的脖子:\"粮草营在哪?\"
敌兵疼得龇牙,却突然咧嘴笑了:\"你们来晚了——\"话音未落,远处突然腾起一片火光!
石宇心头一沉,转身正看见李明脸色发白地指向西南方向:\"那是...咱们的突袭队?\"不,不对,突袭队该去的是西北方的马厩,西南方向...是舒瑶说的\"存放火油的偏帐\"!
石宇的意识突然被刺痛淹没,舒瑶的声音带着血腥气:\"石宇!
城楼下发现敌兵混进了商队,他们身上绑着...轰——\"剧烈的震动从脚底传来,石宇踉跄两步,看见城墙上腾起的火光里,舒瑶的身影正攀着女墙往下扔药罐——是她新制的\"爆炎散\",遇火即炸,能烧穿三层甲胄。
\"将军!\"张铁柱的大斧劈开挡路的敌兵,\"粮草营在那边!\"石宇抹了把脸上的灰,看见百米外的草垛上插着敌军的狼头旗。
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突然注意到草垛下的阴影里有动静——十几个敌兵正往草垛里泼着什么,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火油!\"李明的短刀几乎是擦着石宇的胳膊飞出去,钉在最近的敌兵手腕上。
那敌兵惨叫着松手,陶罐摔在地上,油星溅到石宇的靴子上。
他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要自己烧粮草!\"
这招太狠了——若粮草被烧,不仅能嫁祸给突袭队,还能断了守军\"以粮为饵\"的计划。
石宇的剑瞬间出鞘,剑风卷着火星子劈向草垛。\"都退!\"他大喝一声,火折子\"啪\"地甩进油滩。
轰——
橘红色的火舌瞬间吞没了草垛,热浪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石宇看见敌兵们慌乱逃窜的身影,听见主营方向传来主将的怒吼:\"救火!
快救火!\"而与此同时,城墙上的号角突然变了调子——是林大人的\"瓮城计\"启动了!
意识里的刺痛变成了温热的触感,舒瑶的声音带着笑意:\"石将军的火放得及时,我这边刚用爆炎散炸了他们的云梯队,林大人的弩手已经卡住了瓮城的口子。\"石宇扯下被火烤焦的护腕,看着火光照亮的城郭,看见舒瑶的身影在火光里跑动,青丝被风吹得乱飞,却仍稳稳扶着伤兵的胳膊。
\"烧了粮草,咱们就去挖槐树下的忠骨。\"他低低重复着前半夜的话,突然被李明拽了把胳膊:\"将军,突袭队得手了!
马厩的三十匹战马全惊了,现在正往敌营里冲呢!\"
喊杀声、马嘶声、火燃声混作一团,石宇看见敌军阵型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一圈圈碎裂开来。
城楼上的守军趁机放下滚木礌石,林大人的令旗来回翻飞,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箭雨。
而他的小队则像把淬毒的匕首,专挑敌军的传令兵、火头军下手——这是舒瑶教的\"断其耳目\",让敌军主将听不见、看不见,只能干着急。
天快亮的时候,敌军的撤退号角终于响起。
石宇站在还冒着黑烟的粮草营前,看着残兵如潮水般退去,甲胄上的血已经凝结成暗褐色。
李明捡了面敌军的狼头旗扔过来:\"将军,这旗子给舒大人当抹布?\"他没接,目光越过战场,落在城门口——舒瑶正踮着脚往这边望,发间的银簪子闪着光,身边堆着空了大半的药箱。
\"走。\"他拍了拍李明的肩,\"去和舒大人汇合。\"
城门前的青石板上还沾着血,舒瑶却像没看见似的扑过来,指尖悬在他染血的衣襟前,终究只是攥紧了他的手腕:\"伤着没?\"石宇摇头,看见她鬓角沾着药粉,眼尾还带着乌青——定是整夜没合眼。
他刚要说话,林大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大人,石将军,宫里的陈公公来了。\"
众人转头,就见一个穿青布衫的小太监正扶着城墙喘气,额头上全是汗:\"舒...舒大人,石将军...皇上召...召你们即刻入宫...\"他话没说完,皇宫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很多人在奔跑,带起的风卷着几片残叶,扑在舒瑶的裙角上。
石宇的手不自觉按上剑柄,舒瑶与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警惕。
林大人皱起眉:\"这时候...难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若有若无的金属摩擦声。
石宇挡在舒瑶身前,看见小太监的脸突然白得像纸,嘴唇哆哆嗦嗦:\"是...是御林军的兵甲声...可御林军不该这个时辰...\"
话音未落,城楼上的哨兵突然大喊:\"宫城方向有火把!
好多火把!\"
舒瑶攥紧了石宇的手,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硬茧磨着自己的。
石宇低头,看见她眼底的光——和昨夜在密道里,她塞给他防瘴香包时一样亮。
\"去看看。\"他说。
舒瑶点头,将腰间的药囊系紧:\"我带着解毒丹。\"
林大人已经抽了腰间的佩刀:\"我在前头。\"
三个人的影子在晨雾里叠在一起,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而那急促的脚步声,正像一根拉紧的弦,随时要崩断这短暂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