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第七十一回
话说济公上前一脚将棺材踢破,棺材铺的王掌柜见好好的生意被搅,顿时急红了眼,挥手招呼伙计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打这个疯和尚!”书中交代,济公为何偏要拦住棺材不让走?原来这里头另有隐情。
这买棺材的老者姓李,正是前日跟着刘王氏在赵宅门口化缘的那位。刘王氏因丈夫刘福身患恶疮卧床不起,家中又无其他亲人,便拜托李老丈帮忙购置棺材。李老丈年逾七旬,为人忠厚,却不懂棺材行的门道。他来到东门外的“同峰锯厂”,见店内一口棺材漆色乌黑发亮,看似厚实,便询问价格。掌柜的王老板上下打量李老丈,见他衣着朴素、神情憨厚,分明是个不懂行的外乡人,便存心坑骗,开口道:“您老眼光真好,这口棺材可是四五六的好料(注:指棺材板材厚度为四寸、五寸、六寸,是旧时衡量棺材质量的标准),少说也得十五两银子。”实际上,这棺材是用两层薄板夹着刨花锯末拼成的“三明治”货,外头刷了层黑油充作杉木,成本不过五两银子。李老丈哪里知道这些,一听价格便连连点头,还额外加了五两银子作为抬棺费,总共二十两银子当场付清。
王掌柜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入账,心里乐开了花,暗想:“这单生意净赚十多两,足够店里开销半个月了!”他赶忙叫上四个伙计,抬着棺材跟着李老丈往城里走。谁知刚到东门外,就被济公拦住了去路。济公故作糊涂地问:“这棺材是装衣裳的,还是装钱的?”王掌柜没好气地抢白道:“你这和尚是不是脑子有病?棺材当然是装死人的!”济公却不依不饶:“装死人前得先试试尺寸合不合,你把棺材放下,让我躺进去试试!”王掌柜当场拒绝,济公便佯装生气,一脚踹在棺材侧板上,只听“咔嚓”一声,外层薄板应声裂开,里面的锯末和刨花“簌簌”直掉。
李老丈见状大吃一惊,指着棺材骂道:“好你个黑心掌柜!竟拿这种空心货来骗我!这棺材我不要了,赶紧退钱!”王掌柜眼见骗局拆穿,又心疼到手的银子飞了,恼羞成怒地朝伙计们喊道:“你们四个还不赶紧把这多管闲事的和尚拿下!”四个伙计得令,撸起袖子便要动手。济公不慌不忙,指尖朝他们轻轻一点,口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奄,敕令赫!”神奇的是,四个伙计突然眼神发直,转头盯着王掌柜,仿佛他就是那个捣乱的和尚。其中一个伙计揪住王掌柜的衣领骂道:“好你个疯和尚!竟敢坏我家掌柜的生意!”说着便挥拳相向,另外三人也一拥而上,把王掌柜按在地上一顿痛打。王掌柜惨叫连连:“我是你们掌柜的!打错人了!”伙计们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松开手,看着鼻青脸肿的掌柜,一个个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雷鸣和陈亮赶到了。陈亮一眼认出李老丈,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李老丈便将王掌柜以次充好、欺诈买主的事说了一遍。陈亮转身盯着王掌柜,沉声道:“做生意讲究童叟无欺,你却存心坑骗孤寡老人,若再纠缠不清,我便写张名帖送你去衙门吃官司!”王掌柜见雷鸣、陈亮衣着齐整、气度不凡,生怕真的惹上官司,只好赔着笑脸连连道歉。
济公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块黑黢黢的药膏,递给李老丈说:“老人家,你把这药拿回去,用温水化开后敷在刘福的疮口上,不出三日便能消肿止痛。”李老丈接过药膏,感激地问:“大师父尊姓大名?日后也好让我一家老小登门致谢。”陈亮在旁介绍道:“这位是灵隐寺的济公长老,你只管按师父说的做便是。”李老丈连连作揖致谢,跟着王掌柜回店里重新换了一口实心杉木棺材,抬回刘福家去了。后来刘福敷了济公的药膏,果然药到病除,一家人将老太太妥善安葬,对济公的恩情铭记在心。
这边闹剧收场,济公便带着雷鸣、陈亮进了城,找了一家名为“聚贤楼”的酒馆喝酒。三人刚在后堂落座,点了酒菜,济公便端起酒杯长叹了一声。陈亮见状,关切地问:“师父为何叹气?莫不是有什么心事?”济公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地说:“我瞧你二人面上有黑气萦绕,怕是难逃一劫啊。”陈亮一愣,忙问:“弟子二人一向安分守己,能有什么劫数?”济公指了指窗外的日头,说道:“现在刚过巳时,等天交正午,你二人便知分晓了。”陈亮和雷鸣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吃惊——他们知道济公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只怕暗藏玄机……
陈亮一听济公说自己和雷鸣正午有性命之忧,忙问道:“师父既然知道我们有难,能否躲避?”济公捻着佛珠道:“若想趋吉避凶,须在正午前走出龙游县地界,越远越好。”陈亮不敢耽搁,忙向酒伙计打听龙游县边界距离。伙计告知:“往西三十多里,往东五六十里,南北各七八十里。”陈亮寻思西边最近,当即便和雷鸣付了酒钱,匆匆往西门赶去。
两人刚出西门,雷鸣便揉着眼睛说:“老三,我实在困得不行了,昨晚一宿没合眼,腿像灌了铅似的走不动。”陈亮心急如焚,催促道:“二哥,师父的话岂能不信?再坚持一下,过了边界就安全了。”两人又勉强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一片大柳林。雷鸣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树干便打起盹来。陈亮心神不宁,不敢入睡,坐在旁边不住张望。
没过多久,忽见南边走来一人,正是华云龙!原来,华云龙自赵家楼逃脱后,回客栈埋怨韩秀、恽飞连累自己涉险,两人一气之下今早便分道扬镳。华云龙心中烦闷,独自出城闲逛,不料在柳林撞见雷鸣、陈亮。他心中暗疑:“昨晚在赵家楼与我动手的黑影,身形倒像雷鸣,难道真是他?”
陈亮眼尖,见华云龙走近,连忙起身赔笑:“华二哥一向可好?怎么还没远走?”华云龙不动声色地反问:“你俩从哪儿来?”陈亮答道:“从小月屯过来。”此时雷鸣正巧睡醒,睁眼看见华云龙,脱口便道:“华二哥,恭喜恭喜!”华云龙挑眉道:“喜从何来?”雷鸣口无遮拦:“你在赵家楼做的‘好事’,还不算大喜?”华云龙脸色一沉:“你怎会知晓?”雷鸣梗着脖子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华云龙一拍腰间佩刀:“好啊!昨晚坏我事的小辈果然是你!”雷鸣顿时火起:“狗贼!敢骂我小辈,看刀!”说罢抽出单刀便砍。华云龙冷笑一声,摆刀相迎。两人刀光交错,杀在一处。陈亮见状急忙劝阻:“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动刀动枪,叫外人看笑话!”雷鸣哪里肯听,刀锋越劈越狠,恨不能将华云龙碎尸万段。
华云龙武艺远在雷鸣之上,却不急着取胜,故意左躲右闪,耗得雷鸣气喘吁吁、汗透重衫。陈亮瞧出端倪,怕雷鸣吃亏,也抽出刀来:“雷二哥且退!华二哥,咱们兄弟一场,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你先走一步如何?”雷鸣借机喘息片刻,却不肯罢休,挥刀又上。如此三番五次,华云龙终于不耐烦:“好你个陈亮!竟和他使车轮战法!今日便让你俩见识见识华二太爷的手段!”
话音未落,华云龙突然转身就跑。雷鸣杀红了眼,紧追不舍。华云龙猛回头大喝:“看镖!”手腕一抖,一枚毒药镖破空而来。雷鸣闪避不及,镖尖正中华盖穴,顿时浑身发麻,栽倒在地。他深知华云龙的毒药镖无解,苦笑道:“贤弟,我怕是活不成了。你若念兄弟情分,就去玉山县凤凰岭找杨明大哥,告诉他华云龙用毒镖害我。若他肯念绿林义气,便撤绿林帖、布四网阵拿贼。只要能取他心肝在我灵前一祭,你我弟兄便算没白交!”
陈亮听得心如刀绞,正要开口,忽觉后背一阵刺痛——华云龙竟趁其不备,又发出一镖!陈亮惨然大笑:“华云龙,你倒成全了我!江湖上都知道‘雷鸣在,陈亮在’,他若死了,我岂肯独活?今日便与他同赴黄泉,做一对鬼兄弟!”话音刚落,毒性发作,两人在地上疼得翻滚不止。
华云龙望着昔日兄弟这般惨状,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忍:“我与他们曾是结拜兄弟,何必看他们这般受苦?不如给个痛快!”念及此,他咬牙抽出钢刀,一步步逼近满地打滚的雷鸣、陈亮……二人命悬一线,究竟能否逃过此劫?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七十二回
正当淫贼华云龙握着刀,准备对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雷鸣、陈亮下毒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问:“华二贤弟,你要杀什么人?”华云龙心头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阔步走来。此人身高八尺,头戴翠蓝色扎巾,扎巾上的擂金抹额绣着二龙戏珠图案,正中间一朵绒球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身着蓝箭袖袍,腰间束着丝绦,脚蹬薄底快靴,外披一件绣满牡丹的宝蓝英雄大氅,整个人威风凛凛。再看面容,满月般的脸庞上,眉如利剑,目若朗星,鼻梁挺直,颔下三缕长须随风飘动,腰间还斜挎着一口佩刀,手中提着个小包袱——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大义威镇八方”杨明!
华云龙脸色骤变,心中暗叫不妙:“他怎么会在这儿?这下麻烦了!”但他眼珠一转,立刻堆起笑脸迎上去:“杨大哥!许久不见,一向可好?”杨明目光扫过地上的雷鸣、陈亮,沉声道:“你为何要杀他们?”华云龙立刻摆出义愤填膺的模样:“大哥有所不知,这雷鸣、陈亮干尽坏事!在临安府乌竹庵,他们意图不轨,因对方不从,竟杀害带发修行的女子,还伤了老尼姑;又在泰山楼杀了净街太岁秦禄;甚至胆大包天,到秦相府盗走玉镯凤冠!昨天在龙游县北门赵家楼,他们又故技重施。我今日撞见,好言相劝,他们却拔刀相向,我不得已才用毒药镖制服他们。想着别让他们多受苦,正打算给个痛快。”
杨明眉头紧皱,语气严厉:“二弟,即便他们有罪,也不该用毒药镖这般狠辣手段,毕竟都是绿林兄弟!”华云龙突然指着远处大喊:“大哥,有人来了!”杨明下意识回头张望,就在这一瞬间,华云龙手腕疾抖,一枚毒药镖破空而出,狠狠钉在杨明琵琶骨上。杨明闷哼一声,顿时浑身瘫软,重重栽倒在地。
原来,杨明本是玉山县凤凰岭的一方豪杰,家中开着镖局,家境殷实,平日里仗义疏财,在江湖上威望极高,轻易不会出门。事情的起因,要从华云龙的拜弟“黑风鬼”张荣找上门说起。那日,张荣来到杨明家寻华云龙。杨明出门迎接,见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武生公子,便问其来意。张荣自报家门:“我是西川人,叫张荣,和华云龙是拜把兄弟,听说他在杨大爷这儿,特来相见。”杨明一听,热情道:“既然是华二弟的兄弟,那就是自己人!他去临安城了,估计还要两三个月才回,你就在我这儿住下吧。”
杨明生性豪爽好客,还不忘叮嘱:“在这儿闷了,就出去逛逛。”张荣便安心住了下来。不料没过多久,张荣突然患病。杨明四处请来大夫诊治,日夜悉心照料,好不容易才将他调养痊愈。张荣感激涕零,执意要给杨明磕头认作义兄。杨明推辞:“你本就是华二弟的兄弟,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何必多礼?”张荣却坚持行大礼,还进内宅拜见了杨明的夫人满氏。自此,杨明更是将他视作至亲,家中内外不再设防。
杨明的妻子满氏不仅容貌端庄,且贤良淑德。然而张荣却品行不端,平日里说话行事毫无分寸。杨老太太是个正直人,多次当面训斥张荣的不当言行。满氏担心丈夫因此得罪朋友,总是替张荣解围遮掩。谁知张荣竟会错了意,误以为满氏对自己有意……一日,杨明外出未归,张荣趁着杨老太太午睡,竟擅自走进内宅。当时满氏正在屋中做针线,张荣上前搭话:“嫂嫂,在做什么呢?”满氏头也不抬:“给你大哥做双袜子……”
张荣凑近说:“我瞧瞧。”满氏伸手将袜子递过去,不料张荣并非真要看袜子,而是心怀不轨,借机一把抓住满氏的手腕。满氏脸色骤变,怒喝一声:“你这小厮太不要脸!”扬手便是一记耳光。她这一巴掌力道极重,打得张荣踉跄后退。原来满氏出身武术世家,父亲“铁棍无敌”满得公膝下无子,将浑身武艺尽传女儿,满氏看似柔弱,实则拳脚功夫了得。
张荣被打后,满脸通红,既惊又怕,慌忙跑到前院,抓起自己的小包袱,连招呼也不打便落荒而逃。杨明回家后,见张荣无故失踪,便询问妻子。满氏起初不愿多言,生怕丈夫动怒,只说“出门办事去了”。但杨明再三追问,满氏无奈,只得将张荣调戏之事如实相告。杨明听罢,气得浑身发抖,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我拿他当亲兄弟,他竟敢在我家做出这等禽兽之事!若不找到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次日,杨明告知母亲要外出“保镖”,实则是暗藏兵刃盘缠,踏上了寻找张荣的复仇之路。这日,他行至龙游县西南,忽见一位白发老者站在苇塘边,神情悲戚,竟要投河自尽。杨明快步上前,一把拽住老者:“老丈为何寻短见?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老者抬头,长叹一声道:“我姓康,名得元,膝下无亲生儿子,过继了侄儿康成,还有个女儿许配给临安张家,尚未过门。前些日子张家来信要娶亲,我卖了房产换得几百两银子,让女儿骑驴,带着继子一同前往临安。今早出了客栈,眨眼间儿女都不见了踪影,我找了一整天也没消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杨明问:“你继子和女儿多大年纪?平日相处如何?”康得元答道:“继子康成二十八岁,女儿十八岁,兄妹俩素日不和,常闹别扭。”杨明劝慰道:“老丈千万别想不开,我帮你找!找不着也别寻死,先跟我走吧。”康得元忙问恩公姓名,杨明如实相告。老者一听“威镇八方杨明”的名号,连忙作揖:“久闻大名!今日得遇恩公,真是万幸!”
两人正往前走着,忽见大柳林里华云龙提刀逼近倒地的雷鸣、陈亮。杨明心头一紧,高声喝问。华云龙回头见是杨明,心中暗叫不妙:“若让他知道我用毒镖伤了雷鸣、陈亮,定不会饶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原来,华云龙的毒药镖功夫正是跟杨明学的。当年他苦苦哀求,杨明才破例传授,但反复叮嘱:“这毒镖用三十六味毒药、十八味草药炼制,必须辅以蛇红蛋尾木变石,打上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万万不可轻易使用!”
此刻,华云龙打定主意,假意寒暄,趁杨明分神之际,猛地发出一镖,正中其琵琶骨。杨明轰然倒地,却不怒反笑:“好!好个‘兄弟情分’!我教会你本事,你却用来害我,天下人怕是都要遭你毒手!”一旁的康得元见状,怒火中烧,指着华云龙骂道:“好你个人面兽心的贼子!竟对恩人下此毒手!我这条老命不要了,跟你拼了!”说罢便要冲上去厮打。
华云龙冷笑:“老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挥刀便要动手。杨明强忍剧痛,喊道:“康老丈,别犯傻!我本想帮你找女儿,如今自身难保,你快走吧,别陪我送死!”康得元却铁了心,梗着脖子道:“今日便死在你刀下,也不能让你这恶贼得逞!”华云龙见他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一时犹豫:“我与这老头无冤无仇,杀他反倒惹麻烦,不如先料理了这三个!”
正当他举刀要向杨明砍去时,忽然听见草丛中“唰”的一声轻响。华云龙警觉回头,只见一位破衣烂衫的和尚缓步走出——正是济公!贼人心中大惊,手中钢刀险些落地。眼看济公驾到,华云龙已知难逃法网,只是不知这疯和尚何时到此,又会如何处置自己?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七十三回
华云龙握着刀的手正在发抖,忽见济公摇着破蒲扇从柳树林里走出来,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此刻冷若冰霜。他吓得肝胆俱裂,钢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这个疯和尚就像附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如今又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出现。
要说济公怎么到了这里,还得从昨晚说起。和尚半夜从客栈离开后,柴元禄和杜振英两个班头就睡不着了,生怕第二天拿不出钱付店钱饭钱。两人不等客栈开门,就跳墙出来,直奔龙游县衙门。到了衙门口,对面是家茶铺,进去一看,有几个龙游本地的班头正在喝茶。柴元禄忙问:“各位,有没有看见一个和尚?”班头们笑道:“一会儿就要过堂了,怎么,你们也掺和三官庙二和尚拐带妇人的案子?”柴元禄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找的是个穷和尚,穿得破破烂烂的。”旁边一个人接口说:“刚才有个穷和尚在东门外拦着抬棺材的不让走,你们去那儿找找看吧。”
柴、杜二人又赶到东门外,却没找到和尚的踪影。两人在城里的酒铺、饭馆到处打听,最后在一座小酒馆里找到了济公。柴元禄没好气地说:“好你个师父,原来躲在这儿!半夜里又跑了,我们俩可遭老罪了,你总得给个说法吧!”济公却笑道:“别急,先坐下。”等两人坐下,和尚叫伙计添酒添菜。正喝着,济公忽然说要去小便,出了酒馆就直奔西门。
西门外有条小路,两边是河,中间只有一条窄道。济公正走着,对面来了一头驴,驴上骑着个姑娘,旁边跟着个男子,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像好人——正是康得元的继子康成和他的女儿。原来康成没安好心,想把妹妹卖几百两银子娶媳妇。早上从店里出来,他牵着驴拐进小胡同,姑娘问:“爹爹去哪儿了?”康成骗她说:“在前面等着呢,快走。”姑娘不愿意,可骑在驴上没法下来,只能由着他牵着走。
走到窄道中间,济公早就算准了,往路中间一站,挡住去路。康成皱眉说:“和尚,让开点!”济公说:“你让开。”康成说:“我们有女眷!”济公耍起赖:“我还是男的呢,凭啥让你?”康成骂道:“你这和尚太可恨!”济公脸色一沉,手指一点,口念“唵嘛呢叭咪吽”,用定神法把康成定住了。又一指那头驴,姑娘顿时眼神发直,像是被迷住了。济公牵着驴就往前走,到了大柳林,轻轻一指,驴就乖乖站住了。
这时,华云龙正准备杀雷鸣、陈亮和杨明,就听见济公大声喝道:“好你个华云龙,还想往哪儿跑!”华云龙转头一看是济公,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了——他知道,自己犯下的那些杀人、采花、背叛兄弟的恶行,今天算是彻底到头了。
华云龙见济公现身,吓得脸色惨白,转身撒腿就跑。济公不慌不忙,摇着破蒲扇在后面紧追不舍。此时,倒在地上的雷鸣和陈亮渐渐恢复了意识,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神志已经清醒。
陈亮挣扎着望向身旁的杨明,虚弱地问道:“杨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杨明咬着牙,忍痛说道:“华云龙那贼子,用毒镖伤了我。你们二人又是为何遭他毒手?”陈亮强撑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我本打算在临安出家,拜济公为师。当时要行开水浇头、切菜刀落发的仪式,我一时犹豫跑了出来。后来在客栈听闻,华云龙在临安城乌竹庵意图不轨,因对方不从便痛下杀手;还在泰山楼杀害了净街太岁;甚至胆大妄为,在秦相府盗走了奇巧玲珑透体白玉铜和十三排嵌宝垂珠凤冠。案件告破后,铁腿猿猴王通、野鸡溜子刘昌被捕,供出了华云龙。济公带着两位班头前往千家口捉拿他,我得知消息后赶去通风报信,途中遇见了雷二哥。我们三人曾在小月屯马静家的夹壁墙藏身,后来济公追来,我和雷二哥还曾替华云龙求情。济公给了我们一封信,说华云龙会在龙游县北门内赵家楼作案,让我们保护那里的姑娘。果然,昨天华云龙伙同韩秀、恽飞三人前去采花,用熏香迷倒了姑娘,正要得逞时,被我和雷二哥撞见,坏了他们的好事。今天在这里再次相遇,几句话不合,他就用毒镖打伤了我们。”
陈亮说完这番话,疼痛难忍,再次昏死过去。杨明听罢,又惊又怒:“好个华云龙!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真是交错了这个朋友!”一旁的康得元焦急地问道:“杨大爷,你感觉怎么样?”杨明摇头叹息:“我怕是不行了。”雷鸣强撑着说道:“杨大哥,你可不能死!我二人无牵无挂,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可你家中有白发高堂、结发妻子,还有年幼的孩子。你若走了,他们可怎么办?”这番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杨明心上,想到家中老小,他心中一阵酸楚。
就在这时,雷鸣也因剧痛昏了过去。杨明满心悲戚,偶然抬头,竟看见不远处的树上吊着一个人,正是刚才遇到的那个穷和尚,只见他手脚乱蹬,似乎正在挣扎。杨明急忙对康得元说:“老丈,快去救救那个上吊的!”康得元赶忙跑过去,谁知刚到近前,和尚突然跳了下来,把他吓了一跳。康得元惊魂未定地问:“和尚,你没事吧?”和尚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用后脑勺吊着试试,看看难受不难受,要是不难受,我再真上吊。”康得元哭笑不得:“你为什么要寻短见?”和尚叹了口气:“我师父让我拿五两银子去买僧袍僧鞋,结果我把银子弄丢了。我不敢回去,怕师父责罚,所以才想一死了之。”
康得元心善,不忍看他寻死,便说:“就为几两银子,何必如此?跟我来。”他带着和尚来到杨明身边。杨明询问缘由,和尚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杨明一听,二话不说,解下腰间的银袋子:“不就是几两银子,我这儿有,你拿些去。”和尚打开银袋子,里面有二十多两散碎银子,他端详了一番,嘟囔道:“比我丢的银子多,但就是太零碎了,成色也一般。”杨明无奈道:“你就别挑剔了,拿去用吧。”和尚也不客气,拿了银子转身就走。
康得元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这和尚太不懂事了!杨大爷好心周济他,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挑三拣四!”正说着,和尚又折返回来,一脸疑惑地问:“我光顾着拿银子,倒忘了问,你怎么躺这儿了?”杨明没好气地说:“被贼人打了毒镖,活不成了,十二个时辰之内必死。”和尚满不在乎:“那你就死吧,我走了。”可刚走几步,又回头问:“你贵姓?”杨明忍着怒气回答:“我姓杨。”和尚又说:“你要是真要死,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杨明心想,和尚良心发现,或许要帮忙料理后事,便问:“什么事?”谁知和尚竟说:“我瞧你这身衣服不错,能值几两银子。你死了也是被别人扒走,不如脱下来送给我。”
这话彻底激怒了杨明,他又急又气,加上毒镖伤口的疼痛,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康得元也忍不住斥责:“你这和尚,太欺负人了!杨大爷帮你,你不谢也就罢了,还说这种话!”
就在这时,雷鸣和陈亮悠悠转醒,睁眼看见济公站在面前,两人顿时来了精神,挣扎着要起身磕头,哭喊道:“圣僧救命!”康得元还不知道这和尚的来历,只见济公走上前,装作惊讶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陈亮带着哭腔说:“华云龙用毒镖打了我们,师父快救救我们!”济公佯装为难:“我让你们离开龙游县,你们偏不听。中了这毒镖,我也不一定救得活。不过念在师徒一场,等你们走了,我给你们念三卷往生咒吧。”陈亮急忙哀求:“师父,您一定有办法的!”
济公这才掏出药丸,给雷鸣、陈亮每人喂下一颗,又小心翼翼地拔出毒镖,将药嚼碎敷在伤口上。神奇的是,两人转眼间便恢复如初,疼痛全消。他们赶忙起身,对着济公连连行礼。陈亮又恳求道:“师父,快救救杨大哥吧!”济公依样画葫芦,为杨明拔出毒镖,喂下药丸。片刻后,杨明也悠悠转醒,伤势痊愈。
陈亮赶忙介绍:“杨大哥,这就是灵隐寺的济公长老。”杨明起身,恭敬地向济公行礼。济公凑近雷鸣耳边,小声说:“你知道华云龙为什么要打你吗?有个坏人,我已经制住了,就在南边小道上。你去解决他。”雷鸣领命而去,杨明和陈亮还一头雾水。杨明对康得元说:“老丈,快过来拜见济公活佛,求他帮你找女儿。”
康得元急忙跪下磕头,苦苦哀求。济公淡定地说:“别着急,你女儿就在树林外头。”说着施展法术,康得元定睛一看,果然见女儿骑着驴站在那里,神情恍惚。康得元又求着找儿子,济公直言:“我派雷鸣去处置他了。”康得元大惊失色,济公解释道:“你问问你女儿就明白了。留着他,早晚会害了你。”康得元半信半疑,谢过济公后,带着女儿离开了。
不多时,雷鸣回来了。济公大手一挥:“走,跟我去抓华云龙!”众人跟着济公往北走,没走多远,济公突然不见了踪影。再一抬头,只见华云龙正和一个人站在前方。杨明、雷鸣、陈亮三人怒火中烧,抽出腰间钢刀,大步上前,誓要将这恶贼绳之以法……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七十四回
济公带着杨明、雷鸣、陈亮往北走了没多远,三位英雄眨眼间竟不见了和尚的踪影。正纳闷时,前方树林中突然出现两道身影,定睛一看,正是他们苦苦追寻的华云龙,而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个身形极为壮硕的大汉。此人身高足有一丈,脑袋大如麦斗,头戴皂缎色六瓣壮士巾,身穿同色箭袖袍,腰间系着丝绦,脚蹬薄底快靴。他面色黝黑如锅底,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宽阔,肩头扛着一条四棱镔铁锏,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杨明仔细辨认,不由得又惊又喜——这人竟是绛丰县的陆通!陆通自幼丧父,与母亲王氏相依为命。家中贫寒,全靠王老太太做针线活勉强糊口。陆通长到十六岁时,仍然不通人情世故,既不能挑担干活,也没有谋生的本事。一天,王老太太无奈地对他说:“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靠娘养活。为娘年纪大了,你得学些本事找饭吃啊。”陆通大大咧咧地应下:“娘,您放心,我这就去找!”
没一会儿,陆通兴高采烈地拎着两斤饼回家:“娘,快吃!”老太太一看,忙问饼是从哪来的。陆通满不在乎地说:“我刚才在街上,瞧见一个小子拿着饼,上去一巴掌,饼就归我了!”老太太吓得脸色发白:“你这孩子,怎么能当街抢东西!要是被官府抓了可怎么办?明天不许再抢了!”可惜陆通生性憨直,一旦尝到“抢东西”的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街上的人忌惮他天生神力,根本不敢阻拦,只能任他抢夺。
后来,当地有位姓吴的举人,家中富甲一方,又乐善好施,开了不少店铺。有一天,陆通在吴举人的店铺门口抢东西,被吴举人撞见。吴举人勃然大怒:“哪来的狂徒!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来人,把他送官治罪!”一旁的老者连忙劝阻:“吴大爷,这人名叫陆通,是个浑人。他家孤儿寡母,实在没活路。不过他虽然糊涂,却是个大孝子,抢东西都是为了给母亲吃。您要是能周济他,也是积德行善。”
吴举人一听,心中大为触动,便把陆通叫到跟前:“你姓什么?以后别抢了,每天去我的德裕粮店领一吊钱,够你和母亲度日,可好?”陆通咧嘴笑道:“好小子!一天给一吊钱!”吴举人听他说话憨傻,也不与他计较。从那以后,陆通每天领了钱,先给母亲买吃的,剩下的才自己享用。
一天,陆通吃饱后,扛着家里的铁棍去山里闲逛。正巧碰上二十一家猎户围猎,林间惊起许多獐狍野鹿。陆通见状,挥舞铁棍冲过去,眨眼间把猎物全打死了,挑起来就要走。猎户们急忙拦住:“这是我们辛苦围猎的成果,你不能拿走!”陆通蛮横地说:“有本事就来抢,谁抢到算谁的!”猎户们上前理论,却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猎物抢走。陆通不懂市价,有人给钱就卖,拿到钱后便不再去粮店领钱,天天跑去山里打猎。
猎户们被他搅得苦不堪言,商量后决定:“陆通天天抢咱们的猎物,不如每天给他一吊钱,让他帮忙打猎,咱们也省得遭殃。”陆通欣然应允,每天拿了钱就回家给母亲买吃的。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他母亲突然离世。陆通回家后,见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傻乎乎地喊:“娘,吃饭啦!”街坊邻居跑来一看,才告诉他:“你娘已经去世了,不会再说话,也不会吃东西了,得赶紧买口棺材下葬,不然尸体要发臭的。”
陆通似懂非懂:“原来这就是死了?那我背娘去棺材铺,找口好棺材装进去。”说着就要背起母亲出门。邻居们哭笑不得:“哪有背着尸体满街跑的!你先把人放下,去找猎户们帮忙买棺材。”陆通这才跑去猎户家求助。猎户们念他一片孝心,凑钱给他母亲买了口棺材下葬。
母亲去世后,陆通依旧跟着猎户们打猎。时间一长,猎户们渐渐不愿再每天给他一吊钱,却又不敢得罪他。这时,有个外号“殷到底”的猎户出主意:“咱们每天给他钱,实在太冤了!不如这样,你们每人给我一吊钱,我有办法把他打发走。”猎户们一听,纷纷掏出二十吊钱交给殷到底。
殷到底设宴请陆通吃饭,哄骗他说:“陆通,你跟着我们打猎,一天才挣一吊钱,什么时候才能发财?想不想挣大钱?”陆通眼睛一亮:“怎么挣?”殷到底说:“你去常山县,找南路镖头追云燕子黄云,把他抓住,跟他要二百银子!凭你这体格,他肯定不敢不给,到时候你就是响当当的人物了!”陆通信以为真:“好!我这就去!”殷到底假惺惺地给了他两吊钱做盘缠。
陆通天生憨直,拿着钱就直奔常山县。他不懂问路要客气,见人就一把揪住:“小子!追云燕子黄云住哪?要是敢骗我,砍了你的脑袋!”被他揪住的路人吓得不轻,连忙指了路。陆通到了黄云住的客栈,站在门口大喊:“姓黄的!快给银子!”
黄云正在店内,听到喊声出来查看,见是个陌生大汉,便问:“你找谁?”陆通粗声粗气地说:“找姓黄的,要二百银子!”黄云一头雾水:“我欠你钱?”陆通老实回答:“不欠。”黄云又问:“那你凭什么要钱?”陆通把殷到底的话重复了一遍。黄云一听就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支使这个浑人来找茬。他见陆通身材魁梧,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心想:“不如把他送到杨明那里,好好调教一番,说不定能成为镖行的得力助手。”
于是,黄云把陆通请进店里,问清他的姓名后,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又掏出十两银子:“你去玉山县,找威镇八方杨明,把这封信交给他,跟他要四百两银子。”陆通也不多问,揣着信和银子就走了。他不认识路,问路时又总是凶巴巴的,吓得路人纷纷躲避。有次他从背后捏住一个人的脖子,把人吓得腿都摔折了。就这样,他一路问错路,又遇到不少好心人指路,足足走了八天,才终于到了玉山县。
好不容易找到杨明家,陆通已经两天没吃饭,却不知道用银子换钱。他举起铁棍“砰砰”砸门,管家开门后,他劈头就问:“你姓杨?给我四百银子!”管家赶紧进去禀报。杨明出来一看,见是个陌生大汉,便问:“你找谁?”陆通还是那句话:“找姓杨的,要四百两银子!”杨明一头雾水,再三追问,陆通才把黄云给的信和银子交出来。杨明拆开信一看,这才恍然大悟……至于信中究竟写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七十五回
杨明拆开黄云的书信,才知道对方希望自己收下陆通,好好教导,将来让他成为镖局的得力伙计。杨明转头问陆通姓名,陆通大大咧咧地回答:“我姓陆,叫陆通。”杨明便将他请进屋内,又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陆通挠挠头说:“家里本来有老娘。”杨明追问:“你出来了,谁照顾她?”陆通语气平淡:“我老娘死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找人买了棺材埋了,不然放久了该臭了。”
杨明见陆通衣衫褴褛,又问:“你没吃饭吗?”陆通摸摸肚子:“两天没吃了。”杨明诧异道:“你身上有银子,怎么不换吃的?”陆通一脸茫然:“啥是银子?我不知道。”杨明无奈,只好吩咐厨子准备饭菜。陆通这一顿狼吞虎咽,足足吃了三斤米饭才罢休。杨明见状说:“陆通,你就留在我这儿,我管你吃住,以后你就叫我兄长,咱们兄弟相称。”陆通爽快答应:“行,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不对,你是兄长!”
此后,杨明把陆通留在家里,每天耐心教他人情世故。可陆通生性憨直,两个月过去,还是经常闹出笑话。一天,杨明的母亲听说家里来了个“野人”,便让儿子带过来瞧瞧。杨明找到陆通:“贤弟,我带你去见见我老娘。”陆通脱口而出:“死了,不说话了。”杨明哭笑不得:“谁死了?”陆通答:“我老娘啊。”杨明连忙纠正:“我老娘还活着呢!”陆通却冒出一句:“咋还不死?”杨明赶紧喝止:“别胡说!见了老太太,规矩点!”
两人走到上房门口,杨明让陆通在外等候,自己先进去禀报。陆通闲着无聊,抬头看见墙上的穿衣镜,他从没见过这东西,瞧见镜子里有个大汉瞪着自己,他伸手一指,镜子里的人影也跟着指过来。陆通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前一脚把镜子踢得粉碎。杨明闻声出来,陆通还气鼓鼓地说:“那小子跟我瞪眼,不过他跑了!”杨明看着满地碎片,也只能无奈摇头。
进了屋,杨明教陆通:“见我娘要说‘老娘在上,孩儿有礼’。”陆通照说了一遍。杨明又让他见嫂子,陆通张口就来:“嫂嫂在上,孩儿有礼。”杨明急忙纠正:“见嫂子要称兄弟。”陆通又改口。等介绍侄儿侄女时,陆通又喊:“侄儿侄女在上,兄弟有礼。”逗得杨明忍俊不禁,只好把他带出屋子。
在杨明的教导下,陆通总算懂事了些。杨明便写了封信,让他去陆阳山莲花岛,跟着镖头花面如来法洪当伙计。此后,陆通跟着镖局走南闯北,每月挣的银子都交给杨明,缺衣少物也找杨明要,杨明的家俨然成了他的第二个家。由于他天生一双飞毛腿,在江湖上闯荡四五年后,得了个“万里飞”的外号。
这天,陆通保镖归来,正要去杨明家探望,迎面撞见慌慌张张的华云龙。陆通眼尖,认出对方曾在杨明家见过,便大声喊:“你小子去哪?”华云龙没好气地说:“陆贤弟,怎么叫我小子?”陆通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华二哥,你去哪?”华云龙敷衍道:“我有事。”陆通却来了兴致:“那正好,跟我去见杨大哥!”华云龙不愿自投罗网,推脱不去,陆通立刻耍起浑:“你不去?我把你捆上扛过去!”
华云龙深知陆通说到做到,心中盘算着用毒镖偷袭。他知道陆通练过金钟罩,唯有眼睛、咽喉、肚脐这些命门能破,于是故意指着树上喊:“你瞧,树上有两个脑袋的乌鸦!”陆通信以为真,刚抬头张望,就听见后方传来雷鸣的怒吼:“好贼子,往哪跑!”华云龙回头一看,杨明、雷鸣、陈亮三人赶到,吓得扭头就逃。
陆通还傻乎乎地问:“你们咋追他?”雷鸣气得大喊:“这恶贼用毒镖伤了我、陈亮和杨大哥!”陆通顿时火冒三丈:“反了他了!敢伤我杨大哥,我非宰了他不可!”说完撒开飞毛腿追了上去。杨明知道追不上,便对雷鸣、陈亮说:“天色不早,咱们找个地方落脚吧。”陈亮提议:“北边就是蓬莱山,去找孔二哥吧。”
三人来到蓬莱观,只见山门前的牌楼上写着“蓬莱仙境”四个大字,庙宇两层殿宇坐北朝南,环境清幽。他们敲开东角门,道童一见是熟人,连忙行礼迎接。杨明问:“你师父在吗?”道童引他们到西配房等候,又去通报。屋内窗明几净,八仙桌、太师椅摆放整齐,墙上挂着“四仙出洞”的画轴,两旁对联写着“怕事忍事不生事,自然无事;平心守心不欺心,何等放心”,处处透着雅致。
正说着话,矮脚真人孔贵迈着步子走进来,他五短身材,头戴青缎道冠,身着蓝布道袍,浓眉大眼间透着几分英气。一见三人,他赶忙打招呼:“大哥、二弟、三弟,从哪来的?”雷鸣脱口而出:“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杨明和陈亮急忙使眼色,孔贵却看出蹊跷:“都是自家兄弟,有话直说!”雷鸣嘟囔着:“我不说华云龙用毒镖打我们还不行吗!”
孔贵追问缘由,杨明无奈,示意陈亮讲述。陈亮便将华云龙在临安采花杀人、盗宝,又在赵家楼作案,还用毒镖伤了三人,最后靠济公搭救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孔贵气得拍案而起:“好个忘恩负义的华云龙!换作从前,我立刻下山找他算账!当初要不是杨大哥组织三十六友结拜,谁认识他是谁!”杨明摆摆手:“二弟,别提了,说点别的。”
孔贵吩咐道童准备酒菜,四人刚坐下吃喝,外面突然传来喊声:“不好了,厨房着火了!”众人急忙跑去,只见厨房窗户纸被烧着,好在及时用花盆里的水扑灭。孔贵正要责怪道童,杨明却闻到一股硫磺味,警觉道:“这是调虎离山计!”四人返回西配房,刚坐下,就听见床底传来异响。杨明疑惑:“二弟,你养狗了?”孔贵摇头。杨明拿起灯一照,床底突然窜出一人——正是华云龙!杨明手按刀柄,一场恶战似乎一触即发,而这贼人究竟从何而来,又将引出怎样的风波?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七十六回
杨明、孔贵、雷鸣、陈亮四人扑灭厨房火情后,返回前院西配房。刚落座,便听见床底传来一阵肠鸣般的响动。众人正要持灯查看,只见华云龙灰头土脸地从床底爬了出来。
原来,华云龙在树林中被济公击退逃亡时,身后突然响起陆通的怒吼:“华云龙!你竟敢用毒镖伤杨大哥,我今天非拧下你的脑袋不可!”华云龙回头一看,只见陆通迈着飞毛腿狂奔而来,瞬间便要追至近前。慌乱中,华云龙急忙爬上一棵大树。陆通不会爬树,便在树下挥舞铁棍叫骂:“你给我下来!再躲着,我就把树砸断烧死你!”说着便用铁棍猛击树干,震得树叶纷纷掉落。
华云龙眼看树干晃动不止,情急之下想出诡计,他脱下身上的英雄氅往西抛去,大喊:“陆通,看我驾云遁走!”陆通本就憨厚,见“云朵”飘向西侧,立刻举棍追去。华云龙趁机从东侧跳下树,蹑手蹑脚地朝相反方向逃窜。
天色渐暗,华云龙寻思着前往蓬莱观投奔矮脚真人孔贵。到了庙外,他刚要叫门,又担心杨明等人也在观内,便纵身跃上房顶窥探。透过西配房的窗户,他见屋内灯光明亮,凑近一听,正是雷鸣在向孔贵讲述自己用毒镖伤人的经过。华云龙咬牙切齿,心想:“既然你们不肯放过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于是他绕到后院,点燃厨房窗户纸,待四人匆匆跑去救火时,悄悄潜入西配房,躲进了床底。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华云龙腹中饥饿难耐,肠鸣声不断,最终暴露了行踪。他无奈之下爬出床底,扑通一声向杨明下跪。雷鸣见状怒从心起,抽刀便要砍杀,却被杨明拦住:“二弟住手!他不义,我们不能不仁。”华云龙转而向雷鸣求饶:“小弟罪该万死,无颜苟活,兄长若要杀我,便动手吧。”杨明却冷笑一声:“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你走吧。”雷鸣仍不罢休,杨明再三劝阻,华云龙这才起身,却厚着脸皮向孔贵讨饭:“孔二哥,我饿坏了,能否给些吃的?”孔贵虽面露不悦,仍吩咐道童熬了两碗小米粥。
华云龙刚端起粥碗,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听声音正是陆通。他顿时面如土色,向杨明哀求:“杨大哥,陆通若看见我,定会取我性命,求你救我!”杨明叹道:“他是个直性子,见了你恐怕连话都不让我说,你还是躲回原处吧。”华云龙只得再次钻回床底。
孔贵命道童开门,陆通一脸惊恐地冲进西配房。杨明见他脸色惨白,忙问缘由。陆通心有余悸地说:“山上有怪物!三尺多高,没头没腿,还‘呜呜’怪叫,追得我连摔好几跤!”众人强忍笑意,安抚几句后,杨明问:“若再见到华云龙,你打算如何?”陆通攥紧拳头:“非揪下他的脑袋不可!”杨明严肃道:“不可胡来!日后见了他,不准无礼。”陆通虽满心不甘,却唯独听杨明的话,只得闷闷应下。
雷鸣见状,悄悄朝床底指了指,伸出两根手指比画,示意华云龙藏在下面,让陆通将他揪出来。谁知陆通会错了意,以为雷鸣让他喝掉桌上的粥后摔碗,便端起粥一饮而尽,随后将碗砸在地上。孔贵心疼道:“好好的碗,怎么说摔就摔?”陆通理直气壮:“雷鸣让我摔的!”雷鸣哭笑不得:“你这浑蛋,我是让你揪人!”杨明无奈,再次叮嘱陆通不得伤害华云龙。
躲在床底的华云龙听得真切,知道杨明屡屡维护自己,这才敢爬出来,向陆通作揖致谢。
陆通一眼瞧见华云龙,立刻瞪圆双眼,大步上前怒喝:“好啊!原来你躲在这儿!要不是杨大哥拦着,今天非拧下你的脑袋不可!”华云龙满脸堆笑,连连作揖:“陆贤弟,别跟我一般见识。你看,你还喝了我的粥……”说着又转向孔贵,可怜巴巴道,“孔二哥,我还是饿得慌,这可怎么办?”孔贵无奈,只好再次吩咐道童:“再给你华二叔熬点粥。”
两个道童心里老大不乐意,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嘀嘀咕咕。一个偷偷往米里撒了把沙土,另一个更是恶作剧地把咸菜泡进脏水里,嘴里嘟囔着:“看他还吃得下去!”没多久,粥熬好了,端到华云龙面前。华云龙此刻饥肠辘辘,只闻到粥香四溢,哪里顾得上细看,满心想着“饿的时候吃糟糠都甜如蜜”,端起碗就要喝。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借光借光,华云龙在这儿吗?”一听是济公的声音,华云龙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粥碗差点摔在地上。雷鸣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华云龙,这次你可逃不掉了!别以为和尚在前面叫门,你往后跑就能躲开,往东往西他都能堵着你,还是乖乖受罚吧!”
华云龙慌了神,急忙向众人连连磕头:“各位兄弟,求求你们帮我说说情!我先躲起来,等会儿你们帮我求求和尚,行不行?”雷鸣心善,见他苦苦哀求,便说:“你先出去躲躲,我们见到济公,尽量帮你求情。”华云龙如获大赦,赶忙溜到西配房的北墙角藏起来。陆通凑热闹道:“我还没见过和尚呢,我也躲出去瞧瞧!”雷鸣只好让小道童去迎接济公。
说到这儿,得交代一下济公的行踪。白天在大柳林,济公拿走杨明的银子后回到酒馆,柴元禄和杜振英早已等得焦急。柴元禄忍不住问:“师父,您上个茅房怎么这么久?”济公笑眯眯地掏出银子往桌上一放。柴元禄惊讶道:“这银子哪来的?”济公神秘兮兮地说:“跟你说起来话长,先等着,有好处呢。”
一旁跑堂的见了,心里直犯嘀咕:“这和尚看着不老实,该不会是偷来的银子吧?”济公付完酒饭钱准备离开,忽听邻桌客人议论:“咱们龙游县好几任知县都是贪官,好不容易来了个清廉的吴老爷,没想到出了两件怪事。南门外秀才高折桂家花园闹妖精,请的道士叶半仙捉妖不成,反倒丢了脑袋;北门外高家钱铺门口,莫名其妙死了个叫刘二混的,两件案子都没凶手没线索,吴老爷怕是要因为这事丢官了。”
柴元禄好奇,转头问济公:“师父,您知道这两件命案是谁干的吗?”济公却板起脸:“少管闲事!没听过‘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别瞎打听。”柴元禄讨了个没趣。
三人出了酒馆,柴元禄提议住店。一路上,济公接连路过几家客栈都没停下,最后走进了德兴老店。伙计迎上来招呼:“三位客官!上房已经住了位大师父,您看住配房行吗?”三人进了东配房,刚坐下,济公突然发问:“柴头,你猜猜刚才人们说的那两件命案,凶手是谁?”柴元禄没好气地说:“刚才问你你不说,现在我不问了,你倒来问我?”济公解释道:“在茶馆不方便议论,在店里就像在家里,能说。”柴元禄无奈:“那您说凶手是谁?”济公耍起贫嘴:“凶手当然是杀人的那个。”柴元禄急道:“您这不是开玩笑嘛!到底是谁?”济公突然伸手一指,严肃道:“你瞧,凶手来了!”
柴元禄一惊,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大喊。他急忙冲出去查看,究竟谁是凶手?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七十七回
济公与柴元禄、杜振英三人在客栈中谈论龙游县的两桩命案,柴元禄好奇凶手是谁,济公忽然手指门外:“瞧,凶手来了。”柴元禄赶忙朝外看去,只见一个和尚大步走进客栈。这和尚身高九尺,头顶金箍束着披散的头发,面色赤红如血,浓眉下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身着青布僧衣,肋下还别着戒刀,模样十分凶恶。客栈伙计连忙迎上去:“大师父回来了!酒菜都备好了。”那和尚应了一声,径自走进北屋上房。
柴元禄低声道:“师父,这和尚看着好凶。”济公摆摆手:“别管他,咱们只管喝酒吃饭。”三人叫来酒菜,吃喝完毕后,济公叫来伙计,掏出二两多银子递过去:“麻烦你告诉其他住店的,我们东配房住着位大师父和两位施主,夜里不许有人哼哼咳嗽。要是吵到和尚,和尚就去他屋里咳嗽一整夜。”伙计眼睛一亮,接过银子就大声嚷嚷起来。济公又追加一块银子,让伙计补上一句“要是有人挤在一间房睡,和尚也要挤进去”,伙计虽怕挨揍,还是照说了。隔壁屋本就爱咳嗽的住客一听,慌忙让伙计搬屋子,伙计好说歹说才劝住。
夜深人静,柴元禄和杜振英枕着包裹入睡,济公则头枕茶壶。睡到二更时分,只听“砰”的一声,茶壶碎了,茶水泼了一炕。济公突然大喊:“杀人啦!快救人啊!”掌柜和伙计慌忙起身,冲进屋来。济公却慢悠悠道:“我想出恭。”伙计又气又笑:“想出恭去茅房就行,喊杀人干什么!”济公赔笑:“不这么喊,你们能起来吗?劳驾打个灯笼,跟我去茅房,完了给你五两银子。”伙计将信将疑,点了灯笼跟着到茅房外,按济公吩咐高举灯笼,目不斜视地等着。济公进了茅房,暗中施展法术,翻墙而出,直奔蓬莱观而去。
途经一片树林时,济公见陆通正举着铁棍抽打华云龙遗落的英雄氅,便用僧袍蒙住头,怪叫一声。陆通吓得一个趔趄,四下里又有黑影晃动,他慌不择路地朝蓬莱观跑去。济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等陆通进了观,屋内闹作一团后,才上前敲门,故意高声询问:“借光!华云龙在这儿吗?”屋内的华云龙一听,顿时慌了神,连忙央求众人帮忙说情,自己则跟着陆通躲到了院子角落里。
杨明吩咐道童掌灯,众人迎出门来。济公笑着与众人打招呼,随杨明进了西配房。屋内桌上还摆着残酒剩菜,济公在北墙下的椅子上坐下。矮脚真人孔贵坐在对面,因个子矮,他蹦了两下才坐上椅子。济公抬头见状,笑眯眯地问道:“这位道友好生面善,不知贵姓啊?”
孔贵慌忙从椅子上跳下,恭恭敬敬地说:“弟子姓孔名贵,江湖上人称矮脚真人。”济公摆摆手:“坐下说话,别这么拘束。”孔贵刚跳上椅子,济公又问:“道友出家几年啦?”孔贵只好又跳下,回答:“弟子半路出家,已有七八年了。”济公笑道:“坐着说就行!”孔贵无奈,再次爬上椅子。济公接着问:“庙里有几个徒弟?”孔贵习惯性地又要跳下,陈亮见状忍不住笑了:“孔二哥,您坐着回答就行!师父就爱逗趣,看您个子矮,故意逗您玩呢。”济公哈哈大笑:“好你个陈亮,我正想看‘海里蹦’,被你识破了!”孔贵也笑着打圆场:“师父,咱们自家人就别打趣了,喝酒喝酒!”
此时,躲在墙外的华云龙正向陆通苦苦哀求:“陆贤弟,把那件英雄氅还给我吧!”陆通为人憨直,见华云龙磕头求情,便把氅递还给他。华云龙又说:“贤弟,你蹲下些,我踩着你肩膀,趴窗户看看那个疯和尚长啥样!”陆通叮嘱:“看完就下来,别耍花招!”华云龙答应着,踩着陆通肩膀趴到西配房后窗,见济公面朝南方坐着,心中顿生恶念:“不如趁此机会,用毒镖结果了这和尚性命!”他掏出毒镖,对准济公后心猛地掷去。济公察觉动静,侧身一闪,毒镖“噗”地钉在孔贵坐的椅子上,惊得孔贵跳起来连念“无量佛”。
济公拍案而起:“好哇!竟敢暗害贫僧!陆通,快抓住他的腿,别让他跑了!”陆通在外应声:“抓住了!”济公起身要往外走,孔贵慌忙阻拦:“师父!要拿人哪儿都行,别在我这庙里啊!要是送官,官府定会说我与他同伙,我这出家人岂不受连累?求您慈悲慈悲!”杨明也求情道:“师父,看在我们的面上,饶了他这一回吧。别让孔二弟因他遭难。”济公想了想,说:“也罢!看在你们面子上,今天不拿他。陆通,把他的腿捆住,隔着墙扔出去!外面是山涧,摔下去喂狼也算他的报应!”陆通向来对济公言听计从,立刻动手将华云龙双腿捆住,隔着庙墙用力一扔。也不知这一摔,华云龙是死是活,暂且按下不表。
陆通处理完华云龙,回到西配房,这才仔细打量济公:只见他满脸泥浆,头发蓬乱足有二寸长,破僧衣又短又破,腰间系着疙里疙瘩的丝绦,光着脚穿着草鞋,模样十分邋遢。陆通上下打量,疑惑道:“这哪像师父?”济公佯装生气:“好你个浑小子,嫌我模样不好?”说着突然把僧袍往头上一蒙,冲陆通怪叫一声。陆通吓得扭头就跑,杨明忙喝住:“别慌!快回来给师父磕头!”陆通这才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济公逗他:“还怕不怕我?”陆通连声求饶:“怕了怕了!师父别再吓我了!”
众人重新落座饮酒,济公忽然长叹一声。杨明忙问缘由,济公神情严肃道:“我观你们五人脸上黑气笼罩,不出一月必有大难,恐有性命之忧!”众人闻言大惊,纷纷起身求助。济公接着说:“若想避祸,须听我一言:今后一月内,绝不可踏出蓬莱观半步。若不听劝,性命难保,到时我也救不得你们!”杨明和孔贵赶忙应下:“谨遵师父教诲!这一个月绝不外出!师父不如多住几日再走?”济公摇头:“我还有要事,即刻便走。”
众人送别济公到庙门口,济公又再三叮嘱方才离去。他顺着山坡进城,行至十字街时,忽见一群官兵押着两人走来,仔细一看,正是柴元禄和杜振英!济公掐指一算,已然明白其中缘由。这两位班头为何突然被锁?究竟发生了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七十八回
济公摇着破蒲扇,慢悠悠走到十字街,忽见前方人群骚动,定睛一看,竟是柴元禄、杜振英被一群官兵衙役团团围住,铁链在两人颈间泛着冷光。这两位捕快平日与他并肩查案,怎会突然沦为阶下囚?其中必有蹊跷,而这一切,还得从几个时辰前的杨家店说起。
彼时夜已深沉,油灯在东配房内摇曳着昏黄的光。济公打着酒嗝,声称要去茅房方便,柴元禄、杜振英便留在屋内等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梆子声从二更敲到三更,仍不见和尚归来。柴元禄揉着发酸的肩膀,忍不住抱怨:“杜贤弟,这疯和尚准是又犯浑了!你瞧,茶壶被他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泼了满炕,咱们的包袱都跟着遭了殃。”杜振英眉头紧锁,担忧道:“快打开看看,别把追捕华云龙的海捕公文弄湿了。”
两人小心翼翼解开包袱,果然发现用油纸包裹的文书边角已洇出深色水痕。虽层层防护,但日子久了,油纸边缘磨破,茶水顺着缝隙渗了进去。他们将文书平铺在炕上,又往油灯里添了些灯油,可直到灯芯结出长长的灯花,屋内仍不见济公的身影。
“不对劲,得去瞧瞧。”柴元禄抓起腰间佩刀,与杜振英快步走向茅房。只见客栈伙计举着灯笼,在茅房外不停地踱步,满脸疑惑。柴元禄上前问道:“我们那和尚还没出来?”伙计闻声,将灯笼凑近茅房内照了照,脸色骤变:“怪了!我明明看着他进去的,这会竟没了踪影!”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从东配房窜出,那人身着紧身夜行衣,身形矫健如狸猫,脚尖点地便跃上了房顶,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柴、杜二人心中“咯噔”一下,本能地要追,却见对方轻功了得,转瞬即逝。他们立刻折返屋内,一番翻找后,柴元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桌上空空如也,那份至关重要的海捕公文不翼而飞。他急得大喊起来,惊动了隔壁的伙计。伙计揉着惺忪睡眼赶来,听闻丢了东西,顿时警惕地上下打量两人:“你们三人住店,现在少了一个,反倒说丢了东西?莫不是想讹诈我们!这杨家店开了十来年,还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争吵声很快引来了掌柜。这掌柜不是别人,正是龙游县三班总头杨国栋。他身着锦缎长衫,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店里颇具威严。伙计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叙述一遍,杨国栋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定是那穷和尚偷了东西,你们俩唱双簧讹人!伙计,去问问其他客人,若有人丢了财物,就找他们赔!”
一时间,客栈内灯火通明。伙计挨个儿敲开客人房门询问,得到的答复皆是财物完好。唯有上房始终无人应答,杨国栋皱了皱眉,示意伙计再去查看。伙计壮着胆子推开虚掩的房门,屋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血腥味。他颤巍巍地掀开里屋帘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踉跄着倒退出来,脸色煞白如纸,双腿抖得几乎站不稳。众人冲进房内,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一位秃头和尚的尸首半倚在椅子上,脖颈处断口整齐,脑袋竟滚落在地,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别让东配房那两人跑了!”杨国栋脸色阴沉,大手一挥,“定是他们同伙的和尚杀了人,畏罪潜逃!人命关天,速速报官!”柴元禄、杜振英还未辩解,便被众人堵在屋内。任凭他们如何解释,杨国栋都充耳不闻,只命人死死看守。一夜喧闹,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地保匆匆赶来,报知县衙。
不多时,班头刘头带着一众官兵气势汹汹地赶来。他扫了眼屋内两人,冷笑一声:“跟我们走一趟吧。”铁链“哗啦”一声套在柴、杜二人身上,冰冷的触感让他们浑身一颤。柴元禄急得满脸通红:“凭什么抓人?我们什么都没做!”刘头却不耐烦地催促:“有话到公堂上再说!”两人满心冤屈,既为丢失的公文焦急,又因这飞来横祸愤恨,心中暗暗埋怨济公不知去向。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石板路上时,柴元禄、杜振英被押解着走出杨家店。就在这时,济公摇摇晃晃地从对面走来,破僧衣在风中翻飞,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瞥了眼两人颈间的铁链,突然冒出一串江湖黑话:“你们这两行人,趁着晕天(夜里)把花把的瓢摘了(杀了和尚),不急付流扯活(没来得及逃走),倒叫翅子窑的鹦爪孙(官府的人)给浮住了(抓住)。这下好了,还得连累我跟着打官司。”
柴元禄、杜振英又惊又怒,双眼瞪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一旁的官兵却误以为济公自曝身份,立刻围上来用铁链锁住他。济公不慌不忙,转头跟押解的散役打趣:“小哥,看在这场官司的份上,请我喝顿酒吧?”那散役是新来的,年轻气盛,没好气地说:“想得美!赶紧走!别得了屋子想炕!”济公脸色一沉,佯怒道:“给脸不要脸?这官司我还不打了!”说罢一抖铁链,施展轻功跃上房顶,瓦片在他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刘头急得直跺脚,额头青筋暴起,转身狠狠甩了散役一个耳光:“糊涂东西!这差事要是办砸了,你担得起?”他强压怒火,对着屋顶赔笑:“大师父快下来!酒我请!龙游县衙门对面的三义居,好酒好菜管够!”济公蹲在屋檐上,晃着脚丫子:“你请我去哪喝?”刘头赔着笑脸:“三义居!那可是老字号,应时小卖、上等海味席应有尽有,您想吃什么尽管点,我那记着账呢!”
众人来到三义居酒馆,济公大喇喇地在靠窗的雅座坐下,对着跑堂伙计大手一挥:“来一桌上等海味席,再烫五斤陈绍酒!要二十年的陈酿,别拿次货糊弄我!”不多时,雕花八仙桌上摆满了翡翠虾仁、红焖狮子头、清蒸鲥鱼等佳肴,酒香混着菜香弥漫在屋内。济公左手拿着烤得金黄的羊腿,右手端着酒碗,大快朵颐起来。柴元禄、杜振英坐在一旁干着急,刘头则眉头紧锁,暗自琢磨:“这和尚如此痛快吃喝,莫不是打算认罪了?几条人命的大案,一旦定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酒足饭饱后,伙计一算账,整整十两四钱银子。刘头心疼得直抽气,却只能咬着牙吩咐:“记在我账上!”众人来到衙门班房,刘头迫不及待开始审问。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砚台都跳了起来:“南门外秀才高折桂家花园,老道叶秋霜在法台上丢了脑袋,这案子是你干的吧?”济公打了个饱嗝,不紧不慢地剔着牙:“我就顺手偷过他家一只小鸡,人命案可跟我没关系,我这小身板,哪有那胆子?”
刘头气得脸色铁青,又问北门外高家钱铺门口的命案。济公眼睛一转,笑嘻嘻道:“那天我在钱铺门口捡了只大狸花猫,油光水滑的,可招人喜欢了!别的事儿,我是一概不知。”提及杨家店秃头和尚被杀案,济公更是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我可要喊冤了!我连那和尚长啥样都没见过,总不能冤枉好人吧?”
刘头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指着济公的鼻子吼道:“方才你还亲口承认,现在又全推得一干二净?等老爷升堂用刑,三推六问之下,我就不信你不招!”济公却悠哉地靠着墙,翘起二郎腿:“真不是我,总不能屈打成招吧?大不了我这和尚不当了,去深山老林当野人!”众班头拿他毫无办法,只得气呼呼地进衙禀报。
县衙内,知县惊堂木重重落下,“升堂”之声响彻庭院。济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不紧不慢地跟着衙役走向公堂。这场错综复杂的案件,究竟会如何收场?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七十九回
济公晃着破蒲扇慢悠悠来到县衙,不多时便听得堂鼓声声,知县升堂。“带和尚!”随着衙役一声喝令,济公晃悠悠走上公堂,双手背后昂首而立。
堂上端坐的知县吴老爷生得五官端正、气宇轩昂,见济公这般倨傲不跪,不禁皱眉:“你这僧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济公双手一拱:“老爷为官自有官威,贫僧为僧亦有僧格。我一不犯王法二不触戒律,又无佛祖在座,不知该跪何人?”这话虽带几分机锋,却也挑不出错处。
知县压下心头不耐,问:“你是何寺僧人?叫甚名字?”济公朗声道:“贫僧乃灵隐寺济颠和尚是也!老爷可曾听闻济公之名?”吴老爷闻言微怔——早听说济公是秦相府替僧,却瞧眼前这和尚破衣烂衫、头发蓬乱,实在难以采信,便冷声道:“既是济颠,东门外杨家店秃头和尚被杀一案,你必知情!”济公却摇头:“贫僧一概不知。”
见济公推得干净,知县又问:“既为灵隐寺僧,来我龙游县所为何事?”济公正色道:“奉秦相钧谕,携临安两名班头南下办案,追捕盗走玉镯凤冠的贼子华云龙。”知县一听,立刻命人带柴元禄、杜振英上堂。两人跪倒行礼,知县审视道:“你二人既是临安班头,可有海捕公文?呈上来!”济公接口:“回老爷,公文昨夜在客栈失窃了。”
这话如火星落进油锅,知县拍案而起:“好个巧言令色!看来不打你这和尚,断不肯招!来人,先打四十大板再问!”皂班衙役轰然应诺,正要上前按人,忽听堂外有人高声叫嚷:“刀下留人!老爷千万莫打!”只见一人跌跌撞撞奔上公堂,正是龙游县八班班总尹士雄。
尹士雄扑通跪倒,急声道:“老爷!这真是灵隐寺济公活佛!当年在秦相府阁天楼盗五雷八卦天师符救徐大老爷时,小人曾亲眼见过!打不得啊!”原来,尹士雄当年搭救徐治平后,经其举荐来龙游县当差,因办事得力颇得知县信任。
知县闻言大惊,忙离座下堂,对着济公深施一礼:“圣僧恕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望乞海涵!”济公摆摆手:“不知者不罪,老爷不必多礼。”知县忙命人看座,又道:“久闻圣僧佛法无边,如今龙游县连出三桩命案,皆无凶手线索,还望圣僧指点迷津!”
济公捻须笑道:“指点不敢当,老爷取文房四宝来,贫僧写个字柬与你。”待笔墨备好,济公背过身去,在袖中写写画画,随后将纸柬封好递与知县:“此柬需等老爷验完杨家店尸首,轿子落地时方可打开,届时三案凶手自明。切记不可提前拆看,否则不灵。”知县接过字柬,见封皮画着个酒坛,坛口钉着七枚锯子,虽不解其意,仍小心收进袖中。
济公又道:“烦请老爷派杨国栋、尹士雄两位班头随贫僧办案,让我那两位班头在衙内暂歇。”知县连声应允,命二人随济公出衙。路上,尹士雄恭敬问道:“圣僧一向安好?”济公笑道:“安好,安好,没病没灾。”转头见杨国栋面露忧色,尹士雄便道:“杨大哥,听闻嫂子抱恙?何不请圣僧施法治病?”
杨国栋一听,慌忙跪倒:“求圣僧慈悲,赐些灵丹妙药救救拙荆!”济公抬手虚扶:“先办案,待事了再与你配药不迟。”尹士雄问:“不知圣僧要去哪里办案?”济公答道:“五里碑。”说罢便迈步前行,却见他走三步退两步,似孩童嬉戏。尹士雄忍不住道:“圣僧这般走法,何时能到?您倒是走快点啊!”济公挑眉:“我若快走,你二人跟得上?”杨国栋不信:“我等捕快出身,还能跟不上您?”
谁知济公脚尖一点,竟如离弦之箭般飞掠而去,转眼便没了踪影。二人面面相觑,只得加快脚步追赶,心想定是去五里碑碰头。岂料济公早闪身躲进小胡同,待二人跑过,才施施然走出,溜溜达达往前晃。
路过一家酒馆时,济公见掌柜的正握着笔在帐本上写写画画,便踱进去搭话:“孙掌柜的?”掌柜的抬头:“正是。大师有何贵干?”济公压低声音:“你与龙游县班总杨国栋是结拜兄弟吧?”掌柜的点头称是。济公又道:“方才我从杨府来,他媳妇怕是……唉,你懂的。”
这话如晴天霹雳,掌柜的手一抖,毛笔在帐本上划出一道粗粗的墨痕,帐页上的数字都被晕染开。他急问:“大师如何得知?”济公叹道:“今早杨头到灵隐寺找我,说是要给夫人办接三焰口,特意托我给兄弟捎个信。”掌柜的一听,眼眶登时红了,忙招呼伙计:“快给大师上茶上酒!劳烦大师跑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济公也不客气,端起酒壶便灌了两口,抹嘴道:“杨头还说,接三需五个和尚,放焰口要七个,再搭个鬼面座……”掌柜的抹着泪点头:“知道,知道,一定办得风光!”济公又闲聊几句,待喝够了酒,才打着饱嗝起身告辞。掌柜的千恩万谢,还让伙计准备了香烛纸马,打算立刻送往杨府。
出了酒馆,济公继续晃悠,行至十字街,见路南“德隆居”酒肆人声鼎沸,刀砧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路北“二龙居”却冷冷清清,掌柜的趴在柜上打盹,跑堂的蹲在门口叹气,连灶台上的擀面杖都被敲得“咚咚”响。
济公踱步走进二龙居,冲跑堂的笑道:“小哥,你家这般清净?”跑堂的苦着脸摇头:“大师有所不知,原先老掌柜在时,我家可是龙游县头一号饭庄。自打少掌柜接手,买卖一落千丈。偏巧原先的伙计又在对门开了德隆居,如今人家生意火爆,我们却连饭钱都快挣不出了。”
济公闻言大笑:“想不想让生意好起来?”跑堂的眼睛一亮:“当然想!大师可有法子?”济公神秘一笑:“自然有。你且备好酒菜,待贫僧略施小计,保准客似云来。”说着便撸起袖子,露出臂上佛珠,眼中泛起金光——罗汉爷这是要施佛法、招酒客,顺带捉拿真凶了!这二龙居里,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波?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八十回
济公晃着破蒲扇踏进门可罗雀的“二龙居”,听伙计诉苦后,笑眯眯地问道:“小伙子,想不想让生意红火起来,多赚些银子?”伙计苦着脸摇头:“大师,您看我们库房里就剩几斤猪肉、十几斤面粉、一只小鸡,连酒都没剩多少了。就算有客人来,也拿不出像样的酒菜,拿什么多卖钱呀?”
济公轻摇蒲扇:“这有何难?后厨有井水吧?”伙计点点头:“井是有,可打水也变不出酒菜啊?”济公神秘一笑:“水就能当酒卖!你只管把井水装进酒坛,保准没人察觉。我再施点小计,让你今儿晌午就能卖出一百吊钱!”他转头交代掌柜的拨动算盘,又让后厨用小勺敲着大勺、摔打擀面杖,制造热闹的声响。随后冲伙计喊道:“先来两壶酒!”伙计扯着嗓子吆喝:“白干两壶——”这一嗓子,竟让冷清的小店瞬间有了生气。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一位面色铁青的中年人。伙计一眼认出,这是对街杂粮店的陈掌柜。这人平日里最讨厌喝酒,店里伙计若被发现喝酒,立马会被解雇。可此刻,他刚吃完饭在门口漱口,却鬼使神差般走进二龙居,粗声粗气地说:“来两壶酒!”
伙计满脸疑惑地问:“陈掌柜,您平时不喝酒,今儿怎么……”话没说完,就被陈掌柜瞪了回去:“我想喝就喝,你管得着吗?”伙计碰了钉子,只好把酒端上来。陈掌柜端起酒杯,刚抿了一口,突然回过神来,盯着酒杯喃喃自语:“奇怪,我从不喝酒,怎么突然想喝了?”但酒已经点了,他只好皱着眉头,好奇地品尝起来。
这时,又进来一个眼神发直的汉子。他手里端着个碗,碗里装着三个钱的韭菜花和一个钱的香油,本是出来买调料,路过店门口时,突然像被迷住了一样,走进来坐下:“来两壶酒!”酒上桌后,他猛地一拍脑袋:“哎呀!家里饭还没吃完,我怎么跑这儿喝酒来了?”可嘴上这么说,手却不自觉地端起了酒杯。
紧接着,第三个客人推门而入。这人怀里抱着碗豆腐,本是给家里买食材做晚饭,结果走到店门口,不由自主地迈了进来,坐下就要酒。前两位客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人举起碗说:“兄弟,我有韭菜花,你把豆腐拌上,咱们俩就着喝!我也没想到会来喝酒,权当交个朋友了。”三人你一杯我一杯,小店渐渐热闹起来。
正热闹时,门口进来一个拎着五包菜的大汉,一进门就大声咋呼:“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菜给你们分好了!伙计,上十壶酒,先来六个硬菜!你们想吃啥随便点!”伙计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大汉一人,便疑惑地问:“您这是……”大汉摆摆手:“别问,照做就行!”原来,这人是五兄弟中的老大,本约好去对过的“德隆居”聚餐,结果迷迷糊糊间以为兄弟们都在这儿,等酒菜上桌才发现走错了地方。但酒菜已经点了,他只好去德隆居把兄弟们叫过来。这下可好,小店彻底坐满了人,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很快,酒坛里的酒就卖完了。伙计想起济公的话,心一横,到后厨打了一桶井水,倒进空酒坛里,摇匀后给客人端过去。他心里直打鼓,生怕客人发现端倪,没想到客人喝了后竟连连称赞:“你们这酒换配方了?比之前的还好喝!以后我天天来!”伙计又惊又喜,暗自佩服济公的本事。
就在这时,门口晃进两个不速之客。走在前面的人脸色青白,两道短眉毛,一双三角眼,塌鼻梁,尖下巴,两腮凹陷,穿着一身青色衣服,帽子歪戴着,肩上搭着条毛巾;后面那人也是贼眉鼠眼,弓背缩颈,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两人一进店,熟客们纷纷招呼:“张三爷、李四爷,这边坐!”但伙计却暗暗皱眉——这两人是出了名的“白食鬼”,每次来都找借口赖账,店里人都怕他们。
济公慢悠悠地转过头,突然一拍桌子,指着两人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拿你们当亲兄弟,花大价钱给你们盖房置地,结果现在看我穷了,连句话都不跟我说?”这一骂,满座皆惊,众人纷纷看向张三和李四。
张三脸色通红,腾地站起来:“你骂谁呢?把话说清楚!”李四却拉住他,冷笑道:“跟个疯和尚计较什么?别理他!”济公却不罢休,指着两人厉声喝道:“张三,外号‘抓天鹞鹰’,家里就你和媳妇两人,她今年二十五,皮肤白皙;李四,‘过街老鼠’,你媳妇黑黄脸,你们家有几床被子、几口锅,我都清清楚楚!我在你们身上花的钱,够买十座酒楼了,现在竟敢装不认识我?”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店里炸开,张三彻底被激怒,挥起拳头朝济公脑袋砸去。谁知济公身形一闪,张三收势不及,拳头竟直直打在自己太阳穴上,顿时鲜血直流,倒地不起。李四吓得浑身发抖,瘫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街上突然传来鸣锣开道声。原来,知县刚在东门外杨家店验完尸,正坐着轿子回衙。验尸时,仵作本想借机索要赏钱,结果地方只请他们吃面条,仵作心里正不痛快。走到十字街时,衙役匆匆来报:“大人!二龙居出人命了!”
知县掀开轿帘,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两个嫌疑人被衙役牢牢锁住。经过初步审问,张三和李四慌乱中竟又牵扯出一桩多年前的悬案。知县眉头紧锁,深知这案子背后必有隐情,便命人将一干人等带回县衙,准备详细审问。这接二连三的离奇事件,究竟会如何收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