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八年十一月十四日,光绪帝驾崩于瀛台涵元殿。
皇帝是何时咽的最后一口气没人说得清,只知发现龙驭上宾时是在申时,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
军机大臣紧急集议,却因载丰之子溥义尚未进宫,担心病中的老太后忌讳,所以在孩子抱来前先秘不发丧。
消息传到“北府”,老醇王的侧福晋刘佳氏放声痛哭,当初老太后将小儿子载涛过继给了奕莫,如今又要来夺走自己的小孙子了。
可哭有什么用?小溥义还是被前来迎接的庆王奕匡接进宫了。
当老太后用她那骨瘦如柴、如鸡爪般的手摸向孩子的脸时,小溥义被吓得哇哇大哭,大声喊着“要嬷嬷,要嬷嬷啊”。
老太监李连英急忙取来了一串糖葫芦,却不料被他的小巴掌打落在地,随后继续大哭特哭起来。
老太后不高兴了,瞪了一旁不知所措的载丰一眼。
“这个孩子,可真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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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
慈喜太后穿戴整齐,在福昌殿的东暖阁召见军机大臣。
看着跪在下面的一众大臣,她想起了前几天瀛台那边太监传过来的一个消息。
说是皇帝在听闻自己病重后,竟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哼,不还是死在了自己的前面?
想到这,慈喜淡淡说到。
“皇帝到底是走了,那溥义就是嗣皇帝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庆王奕匡,“臣等谨遵懿旨。”
紧接着,张之洞与袁世铠也接着喊道:“皇太后圣明。”
太后对这三人的反应算是满意,随后表情又带了点感伤。
“我这么做啊,算得上是对得起生前死后的人了,庚子年若不是荣禄,哪有咱们的今天?那时候处境之难,就算张之洞、袁世铠不清楚,奕匡总是知根知底的。”
奕匡急忙点头,“是。”
荣禄是溥义的外祖父,在当年的拳匪治乱中立了功,看来今天老太后是想以此来报恩了。
慈喜大概也知道今天自己是说多了,这些本是不该当着几个汉大臣讲出来的,所以也就转移了话题。
她指了指载丰。
“国赖长君,但嗣皇帝毕竟还小,不如就由载丰监国吧,也就等于长君一样。”
“奴才恐难以胜任啊。”
载丰急忙磕头,却被老太后打断了。
“我自然知道你拿不起来,怕什么?有我在呢,以后一切军国大事,都须先跟我回明了再办。”
站在后头袁世铠一听这话,是打心眼里佩服啊,由小溥义继承大统,让载丰做为傀儡,太后甚至都不必垂帘仍能掌握实权,且在形式上没有一点争议之处,这手腕实在是高啊。
对这个结果,老袁自然是心中高兴,太后虽然是他的克星,但同时也是他的最大保护者,只要这女人大权仍在,他便可高枕无忧。
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自然都明白这层用意,所以在老太后问了几次“可有人反对”时,没有一人敢提出异议。
出来后,奕匡带头向载丰道喜。
载丰躬身抱拳。
“太后的懿旨,我也没法子,以后大家仍旧照常办事,不要过于分彼此才好啊。”
众人纷纷点头,却只有袁世铠偷偷地撇了撇嘴。
几位军机大臣又去瀛台给死掉的皇帝行了个礼,随后才回到了军机处,一忙活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这些人中,除了袁世铠面无倦色外,几个老头子都累得不行,奕匡更是犯了老毛病,由家人陪着回府吃药去了。
可他刚走,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老太后病情恶化,眼看着就不行了,赶紧派军机章京又把奕匡从半路给叫了回来。
于是,一天一夜都没睡觉的军机们又再次来到了福昌殿。
这回,慈喜太后已经起不来床了,是由两名宫女在她背后撑住身子才勉强坐起来的。
“我不行了。”她说话极为费力。
话音刚落,袁世铠已经“嗷”的一声嚎了起来,其他人随后也反应过来,都开始落起泪来。
“先别哭,”老太后用力提高了音量,“我有要紧话要说。”
“是。”
“我若不在了,以后国事都由摄政王裁定,听清楚了没有?”
“臣等听清楚了。”
慈喜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子重重向后靠去,看向张之洞的眼神露出悲凉。
“张之洞,你今年七十几了?”
“臣今年七十有二。”
“我记得你和翁同龢的侄子是一榜,原来定的是传胪,是我做主把你换成了探花,这话说起来四十年了吧?”
“四......四十五年了。”
“那......你将来,可要为我说几句公道话啊。”
“是。”
张之洞想起了太后的知遇之恩,已是伏地泣不成声。
李连英见这氛围不好就过来干预了。
“老佛爷歇着吧,等明个精神好了,再叫几位大人过来说话。”
载丰则随即带头跪安退了出去。
可刚回到军机处,便听到深宫举哀。
慈喜太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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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的白城南门外,大清早的杜玉霖就在为良弼送行了。
良弼眼睛都红肿了,一看就是哭过加上没好好睡觉。
这也难怪,皇帝和老太后两天内相继离世,这对他这位皇室宗亲的打击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前几天杜玉霖在说“虚”的那一半时,他还对天象什么的不以为然,可没想到转眼就应验了,而且还是一下带走了两个人。
这大清,真的要完了么?
消息是昨天晚上传到这的,本来他是打算马上就走的,却被杜玉霖以夜路不好走为由拦下了,这才拖到了今天。
将马缰绳交给了他,杜玉霖又指了指后面的两名手下。
“他们会陪你先到开通,乘火车回京城,票我也早就叫那边的人买好了。”
良弼深深地看了杜玉霖一眼,他心底里有种感觉,好似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人早就知道了一样,难道他真的会看天象?
尽管满肚子的疑虑,却也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他也只好叹了口气说到。
“世事无常啊,前几天还喜气洋洋,转眼间便又是这番悲凉景象。”
杜玉霖对“无常“二字表示认同,毕竟他也是睡一觉就穿越到了百年前呢。
“还是要往前看啊,如今醇亲王摄政,未来必然会有一番大变动,良大人可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听了这话,良弼的果然精神了不少。
“这是自然,回京后我马上就去拜见载涛贝勒,若能谋得个好差事,我必在将来多做利国利民之事。”
“好,到那时,良大人可别忘了与杜某的约定哦。”
“那是自然。”
说完,他翻身上马,朝杜玉霖一抱拳。
“期待你我二人能早日相见。”
杜玉霖也抱拳拱手。
“不会太久的。”
良弼也不再多说,一夹马腹便带人疾驶而去。
杜玉霖望着他的背影,好似在看着一个时代的远去。
若再见,那便是在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