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郁闻言眉头狠狠蹙起来，掀起被子就要坐起来，动作幅度过大，苍白虚弱的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营长，您好好躺着，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了。”
林远脸色都白了，赶紧拦住周知郁。
男人额头青筋暴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因为疼痛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扶我去电房……”
他伤得确实很重，周知郁甚至能感受到伤口撕裂的那种锥心的痛，甚至连说话都要紧咬着牙关。
林远抿了抿唇，扶住周知郁的身体，小心说道：“营长，那些混蛋炸了信号塔，打不了电话。”
先前是没事的，那些土匪都被围剿了，谁知道村里竟然有他们的人，一把就把信号塔炸了。
一听周知郁的话，林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前营长时不时的总会和家里打电话，他也知道大多数都是和他的妻子打的。
他昏迷了半个月没往家里打电话，肯定是怕他们担心。
周知郁抿紧唇，那双病弱却仍旧黑沉凌厉的眸子染上寒霜和浓浓的担忧。
林远心里打着鼓，瞧着营长吓人的模样，安慰道：“营长，可以写信寄回去，快的话三四天就到了。”
修信号塔不是一个小工程，还要上级审批之后才能动工，文件还没下来，他们也不敢擅自动手。
营长昏迷的时候，其实他们也想过帮他寄一封信回去，可找不到地址，最后也不了了之。
周围几个镇子都是依靠这个信号塔，要是想打个电话得去很远的地方。
“营里怎么样？”
“营长，这次多亏了您，不过还是有几个兄弟……”
作战之前，营长就提醒他们把防弹衣穿上，加上他们占据地势高一些，折损了几个兄弟已经算好的了。
林远的心里沉重，前几天他们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却天人永隔。
周知郁闭了闭眼睛，心里沉闷又难受：“弟兄们都安置好了吗？”
林远点点头：“上面批下来说把他们送回家乡，让他们落叶归根。”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西北，哪怕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真的到了长眠的时候，心里却有着万千遗憾，再也没了诉说的机会。
周知郁沉默着，浓密睫毛的阴影搭在苍白的眼底，孤寂又悲恸。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男人的嘶哑的嗓音：
“去给我拿纸笔过来。”
自己失去联系的这些日子阿芙肯定会很担心，她还怀着孕，他也信誓旦旦的和她保证过自己不会出事。
可眼下除了写信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林远一喜，顾不得其他的了，高高悬着的心放下来，忙答应下来起身去拿纸和笔。
这时候得知周知郁醒来的几个连长和排长都进来了，看见人坐在床边时，心里顿时大松了口气。
“营长，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们真的要去求神拜佛了。”
一个稍微年长的男人眉眼间难掩担忧，说出的话却带着打趣。
原本严肃安静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周知郁抬眸看过去，淡淡的扯了扯唇：“让你们担心了。”
其中有几位都是要比周知郁年长很多的，不过军衔在那儿，他们真的信服周知郁，而周知郁也很尊重他们。
“周营长，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这次我们可就损失惨重了。”
炸药扔过来的那一瞬，周知郁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围在他前面的是好几个弟兄，如果不是他推开他们……
村里的人得知舟知郁醒了，都纷纷提着东西来探望他。
飞鹰营是他们的大英雄，他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再也不用害怕那些猖狂的土匪了。
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乡亲们，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收，我们营长也说了，你们的心意他都知道，十分感谢乡亲们的看重。”
“不过我们组织上有原则，我们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还请乡亲们把东西提回去。”
一连的连长是个爽朗的汉子，平日里和乡亲们混的熟，关系也好。
“连长，道理我们都知道，可周营长伤得厉害，要吃点东西补补，这些你们就收下吧。”
“是啊是啊，要不是我们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周营长哪里会受伤！”
“你们就收下吧，只要我们不说，别人不会知道的。”
“我们也是担心周营长……”
乡亲们七嘴八舌的，都一个劲儿的劝他们收下东西。
有家里下的鸡蛋，有猪肉鸡肉，还有水灵的青菜……
“乡亲们听我说，心意已经到了，这东西你们拿回去自己留着吃，我们才能更放心啊。”
村民来的时候，舟知郁正在清理身体，他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动静后，就让林远和另外一个弟兄把自己扶出去。
眼尖儿的村民看见周知郁出来后，立马高声喊道：“周营长！”
周家这边许久联系不上人，心里的担忧一天比一天重。
周父拜托人去打听他的消息，最后也无功而返。
郁婉清坐在房间里，眼圈儿泛红：“你说，知郁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哪怕在周知与决定参军的那一刻开始，郁婉清心里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那种等待的煎熬和痛苦是巨大的，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周父沉默的吸着烟，白色的烟雾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听着妻子哽咽的声音，只觉得心在滴血：“你放心，知郁他有分寸，不会出什么事的。”
“作战的时候总有些意外，说不准是信号断了。”
“小芙肚子里还有孩子，我们不该这么悲观。”
周父也是军人出身，出任务的时候经常会联系不上，可只要不是机密任务，不会这么长时间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
郁婉清抹了把眼泪，声音沙哑：“我知道，我就是担心。”
周父看向妻子，惊觉她已经苍老了许多。
乌黑油亮的头发渐渐失去光泽，几根白发在昏黄的灯下格外显眼。
原本白皙保养得很好的手布满了茧子，手指粗糙干裂，再也看不出从前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