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拉面车的车门被源稚生用力带上，狭小空间里，两个流淌着日本最危险血脉的男人挤在一起。
上杉越单手粗暴地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档杆，破旧的厢式车在他手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猛地甩尾。
车身剧烈颠簸，廉价塑料内饰哗啦作响。
“坐稳了，这破路！”上杉越骂骂咧咧，油门却踩得更深，仅剩的车灯撕开前方弥漫着淡淡雾气的街道。
车子冲出了那条诡异的巷子，重新汇入相对正常的涩谷区后街，远处主路的霓虹灯光和车流声隐约传来，带来一丝现实世界的感觉。
引擎的咆哮稍稍平复。
源稚生靠在并不舒适的座椅上，黄金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点火苗。他没有看身边的老者，目光穿透布满细小裂纹的挡风玻璃，投向光怪陆离的东京夜色。
上杉越瞥了他一眼，布满风霜的脸上，那种暴躁的神情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疲惫和沧桑。
他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里，也没点，只是用力嘬了两口烟屁股，，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再像刚才在巷子里那般炸响。
“刚才那玩意儿，不是什么偶然。是血脉深处的锁，被不该响的东西，拨动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将这沉重的真相说得更清晰些。
“小子，你读过《古事记》，知道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创世，知道天照，月读，须佐之男这些神话，好听。神赐福人类，英雄斩杀妖魔，守护人间。对吧？”
源稚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但神话，是胜利者写的。或者说是活下来的人，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活下去而编的。”上杉越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真相往往藏在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角落，带着血和脓。”
他深吸一口气，车厢里似乎都因为他的话语而温度骤降。
“那个所谓的皇帝，它降临到这片土地，展现神迹，赐予力量。它说，它是来寻求盟友，共同对抗即将到来的大灾难。它说，它将分享祂的神圣血脉，让人类拥有与龙族匹敌的力量，守护自己的家园。”
“听起来很美，不是吗？就像神话里仁慈的神明。”上杉越冷笑一声，“可它没说的是，它赐下的，从来就不是纯粹的力量，更不是平等的契约。”
源稚生的目光终于微微侧移，落在上杉越那张被岁月和油烟侵蚀的侧脸上。
“那是什么？”源稚生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听不出太多波澜。
“是种子。”上杉越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现实，“一颗深植于血脉最深处的种子，一颗鬼化的种子。”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点了点：“它的血脉，就是枷锁，是毒饵。接受者获得了力量，获得了悠长的生命，甚至获得了某些神性的片段。但代价是，你的血脉深处，永远埋藏着一个随时可能被唤醒的开关。”
“当它需要的时候......”上杉越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当祂决定收割的时候，只需要一个意念的召唤，一个特定的信号，就像刚才笼罩那条巷子的领域，或者某个残留的圣骸碎片发出的低语，这个开关就会被强行打开。”
“那些接受了它血脉的人，无论他们曾经是勇猛的武士，是虔诚的信徒，还是勤恳的农夫......”他顿了一下，“他们的意志会在瞬间被血脉中涌出的，纯粹的兽性和杀戮本能冲垮。人性被彻底抹去，只剩下被意志驱使的躯壳，变成只知撕咬和破坏的鬼，或者你刚才看到的那种东西。”
他朝车窗外努了努嘴，仿佛还能看到刚才那名店员的身影。
“这就是它的盟友？它的战士？”
“我们不过是它圈养的牲畜，是它为那场最终决战准备的，可以随时取用的消耗品！炮灰！就像神话里那些被神明驱使去填平战场的式神，但更可悲，因为我们曾以为自己是人，曾以为那力量是恩赐。”
“它从未想过与人类并肩作战，它需要的，只是能在关键时刻，瞬间转化为战争兵器的储备力量。它的血脉，就是最高效的转化工具。一个念头，千军万马......或者，千鬼万魔。”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过路面的声响。
“这些......”源稚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没有转头，目光依旧投向前方迷离的夜色，“你是怎么知道的？《古事记》的残篇？蛇岐八家秘藏的卷宗？还是......”他终于侧过头，看向上杉越的侧脸，“你作为曾经的皇，知道的更多？”
上杉越的身份在他面前早已全盘托出，并非是因为他的手段有多么高深，实际上如果上杉越没有刻意暴露身份的话，即使是辉夜姬也很难找到有关上杉越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
是上杉越主动向他提及自己的身份的，说的时候还用慈父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上杉越没有立刻回答，他布满老茧的手指依旧搭在方向盘上，稳健地操控着这辆破车在街道上飞驰。他再次用力嘬了一口那根并未点燃的皱巴巴香烟，然后，才用一种带着沙哑疲惫和一丝迷茫的语调开口：
“卷宗？秘藏？呵......”
他顿了顿。
“我知道这些......”上杉越的声音低沉下去，“不是因为我看过什么书，也不是因为谁告诉过我。”
他抬起一只手，用力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夹杂着银丝的头发。
“是它们自己......在我脑子里醒过来的。”
“醒过来？”源稚生眉头紧锁，黄金瞳中的疑虑并未散去。
“对，醒过来！”上杉越点头回应，“就像沉在深海里的破船，被什么东西搅动了，自己浮了上来。”
“我活了快一百年了，小子。以前知道自己是皇，知道点家传的破事，但也仅此而已。大部分时间，就想着怎么把面汤熬得浓一点，怎么躲开那些烦人的家伙......”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可最近，那锁它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