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楚陵光来说，让卡特信任贝纳尔其实很简单。
作为操盘手，如果你给他定制一套特别高级特别专业的投资方案，然后跟他讲两个小时的理论，对方也未必会相信你，因为他听不懂。
但如果你给他一个最简单的逻辑，比如这个标的物现在是八十块，我能计算出来明天会变成八十五块，所以我们今天买明天卖掉。只要如此多重复几次并且每次都赚，对方就会很快信任你了，因为你的逻辑他听得懂。
聪明的从业者会让客户以为他们赚的是自己认知以内的钱。
卡特收到主星交易所的系统警告的时候头脑都不清醒了，甚至不用说卡特，格瑞纳都有些想不明白了。
从宏观上说，这本该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尽管格瑞纳出于谨慎考虑一直非常不赞同，但不得不承认，单从方案本身来看，他和他聘请的顾问都看不出任何问题。
但坏就坏在恒星耀发这件事，尤其是那一伙星盗，严重影响了灾后的恢复重建工作，甚至那一整个区域的治安都受到了影响，很多民众都很恐慌，虫洞运输效率下降65%，通行税期货单日暴涨320%，更不用提标的物之间的价差，总之一切都跟最初预估的情况背道而驰。
“赔一点钱而已，我赔得起，我没有投入全部的本金......”卡特说到一半，突然被雌虫揪着领子提起来，然后重重地砸到地上，那些纸面报告和顾问虫们连夜赶出来分析全都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卡特本能的为这种极具羞辱性的动作感到恼怒，但是他早就没有资格发脾气了，他只能捡起那些纸张来看，越看越心惊，像是在做梦一样。
格瑞纳看着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方针错了，或许他不该让卡特愚蠢得这么彻底，又或许他就该直接剥夺卡特作为一只雄虫甚至一只虫最基础的自主权。
“贝纳尔呢？”格瑞纳耐着性子问，“我告诉过你，要和他保持联系。他在哪？”
卡特手里攥着那些纸，流了一身冷汗，只是结巴地说，“他最近，他......”
“找到他。我会和你一起——你当皇子很久了，这点事都做不到？”格瑞纳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手握上了自己这位雄子的脖颈，“你知道这是多严重的错误吗？嗯？”
卡特被吓了一跳，但是他不敢挣扎，他没有权力挣脱。
雄虫，所谓的最尊贵的群体，如此脆弱，如此愚蠢，如此懦弱，格瑞纳长长地叹息，他的手指只是贴着卡特的动脉轻轻摩挲，如果可以，他真想就这样掐死这个不好用的孩子。
“我真的对你很失望。”格瑞纳说，“罗南呢？如果找不到贝纳尔，先把他推出来。”
一笔失败的、甚至赔偿不起的亏损，最大的责任方当然是交易员，贝纳尔在实操中的很多细节都在汇报里修改了，并且用常规的逻辑精妙地掩盖了过去，甚至在合同上都有许多与实际记录不一致的地方。
这是严重的金融欺诈，那么他的好皇子当然是受害者之一，只要他们能推出一位众所周知的交易员，指责这位不称职的操盘手滥用权利，不管能够挽回多少声誉，至少他们还有喘息的余地。
但是卡特现在只能发抖，他甚至已经没有空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啊爱啊，沉甸甸的现实压在他面前，他连愤怒或者发疯的时间都腾不出来。贝纳尔早就不知所踪了，连实名信息都已经消失......他身边唯一能背这个锅的只有罗南。
罗南，卡特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混乱，又很久没有这么清醒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罗南了，根据格瑞纳的要求，每次的新的投资方案与结果汇报都应该在罗南那边过一遍，最开始的时候罗南每次都会给一些反馈和建议，只不过卡特本身就没有多懂，更不想在贝纳尔面前显得事多，毕竟他们从来都是大赚特赚的不是吗？
他猛然想起，已经有很久，罗南什么都没有跟他说，所谓要审核的东西也是秒过，也不再说任何有关贝纳尔的建议，到后面，已经杳无音讯，只不过卡特从不在意。
“......他会回来的，我现在就去找他。”卡特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个“他”究竟是谁，“这只是一次意外而已，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都......”
格瑞纳突然笑了，“意思是，你现在找不到他们任何一只虫，对吗？”
卡特的声音戛然而止。
意外？
这当然是意外，至少明面上来看，就是这样。如果没有这次突发的恒星耀发，甚至没有那一伙星盗的威胁，说不定都不至于亏损如此严重，那里的虫洞运输千百年来都很稳定，更不要提什么期货价格如此剧烈地变动，每一环似乎都只是巧合。
但是什么样的投资会有几十倍的杠杆！不止是某个期货的问题，连带着税率和期货价格变动，产生了很多连锁反应，偏偏什么都能跟卡特的资产有关系。
贝纳尔用某种方法，近乎无限地放大了杠杆，并且疯狂地扩大资本风险盘，在卡特的资产最富裕的时候精心挑选了几个盘子——把钱装进去，并且在此时都被一并打碎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巧合，那除了虫神一定要卡特失去一切以外就没有任何解释了。但是格瑞纳也是第一次如此困惑，以至于感到恼怒，如果这不是巧合，那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虫能超越现在的科技水平更加精准的预测一场自然灾害，甚至在这场灾害发生之前的很久就开始布局，并且在此之前，确切的为卡特带来了如此之多的财富——只为了一击必杀，让他跌落谷底。
没有虫能做到这样的事，格瑞纳有些神经质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名字。
唯一有可能、有动机做到这件事的虫。
卡尔文。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卡尔文其实并没有死，是不是？
这个孩子长大了，格瑞纳真后悔啊，早知道有今天，这位最不听话的大皇子就不应该长大。执拗，愚蠢，他一直不明白，卡尔文在执着于什么呢？继承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又有何不可呢？只要卡尔文愿意听话，其实远比卡特适合当帝国的领袖。
只是可惜，他不需要自己的孩子像卡尔文那样愚蠢而仁慈......他们费尽心机地控制了一切，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平等和什么雌虫的未来，是为了自己。他们自己夺来的东西，凭什么要交给那些毫无作为的民众享受？
弱肉强食从来都是理所应当的。格瑞纳看着自己的雄子，后者依然坐在那里，狼狈又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