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撞击镜面的脆响如同千万颗珍珠坠入银盘,那些晶莹的固体在接触到镜面的刹那便化作涟漪般的波纹,被吞没进另一个世界的深渊。
第七次画面的洪流席卷而来——
郑丹渊的指尖还停留在姜月佳房门的雕花把手上。门缝里漏出的暖光在地毯上划出一道金线,埃莉诺温柔的嗓音像融化的蜂蜜:“联姻的事已经定下了,小姐。”
他看见自己屏住呼吸,脸颊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姜月佳梳妆台上的香水瓶折射着细碎光斑,那些水晶棱镜般的光点此刻正在她颤抖的睫毛上跳动。“可丹渊他……”她的指甲深深陷进天鹅绒椅垫。
“你知道的,我们没得选。”埃莉诺抚过她发梢的银铃铛,铃铛却反常地没有发出声响。郑丹渊的视野开始摇晃,他看见自己后退时碰倒了走廊里的青铜摆件——但在记忆里,那声惊心动魄的哐当竟奇迹般地没有惊动屋里的人。
画面突然模糊成雪片般的噪点,最后定格的只有姜月佳咬破的嘴唇,和埃莉诺悬在半空未能落下的手。那句被冰雹击碎的话语,此刻才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但即使是这样,我依然爱着丹渊……”
就在记忆画面即将碎裂的瞬间,王泽的声音如一道清冷的月光,穿透郑丹渊混乱的思绪:“不要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郑丹渊浑身一震。
这一次,郑丹渊不再是那个躲在门后、仓惶逃离的少年。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推开了那扇曾经不敢推开的门。
“我也爱你,月佳。”
话音落下,整个记忆世界骤然扭曲,化作一片纯白的空间。姜月佳站在不远处,微微怔住,随后,她的眼眸一点点亮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推开了身旁的门——外面不再是冰冷的走廊,而是雾隐山庄的楼顶。
夜风拂过,石楠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那是她最爱的花。
他们并肩站在楼顶边缘,俯瞰着整座雾都的灯火。姜月佳侧过头,眼中含着泪光,却又带着释然的笑意。郑丹渊凝视着她,终于不再犹豫,低头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石楠花瓣在他们脚下飘散,姜月佳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星光,随着夜风轻轻消散。她的指尖最后拂过郑丹渊的脸颊,留下一句低语:“谢谢你……这一次,没有让我等太久。”
郑丹渊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握住一缕微凉的风。
楼顶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地盛开的石楠花。
在抵达楼顶的那一刻,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呼啸而过。郑丹渊的视线瞬间锁定在悬浮于半空中的那块魂晶上,它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呼唤着他。
“月佳……我回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伸手抓住魂晶,毫不犹豫地将其按入自己的胸膛。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他与沐辰完婚后的一天。
姜家的大宅内,红绸未撤,喜烛仍燃。一位管家恭敬地将一面雕花银镜放入了他们的新房,低声道:“这是老爷的贺礼,愿小姐与沐辰少爷百年好合。”
姜月佳起初并未在意,直到某天深夜,她独自坐在镜前梳发时,镜面忽然泛起涟漪。她怔住了,指尖不自觉地触碰镜面,随即,另一个“她”缓缓浮现,眼中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绝望。
“你……是谁?”姜月佳轻声问道。
“我就是你。”镜中的“她”苦涩一笑,“只不过,我的郑丹渊……已经死了。”
从那天起,姜月佳开始频繁地站在镜前,试图寻找一个郑丹渊能够幸福的世界。可无论她如何探寻,镜中映照出的,永远是一个又一个悲惨的结局——
有的世界里,郑丹渊死于异能暴走;
有的世界里,他在任务中被背叛,尸骨无存;
有的世界里,他甚至从未与她相遇,孤独终老……
而更令她恐惧的是,她在镜中遇见了无数个“自己”。她们有的癫狂,有的麻木,有的早已泣不成声,但她们的话语却出奇地一致——
“你还不明白吗?郑丹渊之所以不幸,都是因为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郑丹渊都无法得到幸福?”姜月佳颤抖着问道。
镜中的她们齐齐抬手,掌心贴在镜面上,声音如同诅咒般回荡:“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我们的存在。”
“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与你融为一体……然后,一起去消灭其他平行时空的姜月佳吧。”
姜月佳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后,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她开始行动了。
先是暗中派人接近姜鹏,以高价诱导他出售雾隐山庄。再将其购入,将这座承载着无数回忆的庄园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
然而,就在她买下雾隐山庄的第三天,一位不速之客悄然造访。
维罗妮卡站在门边,指尖把玩着一枚精致的怀表,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制服。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而危险的气息。
“姜小姐,我听说……你在寻找一种方法,能够将自己的意识与平行时空中的‘自己’融为一体?”她的嗓音低沉而魅惑,像是带着某种催眠般的魔力。
姜月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随即又被渴望所取代:“……你有办法?”
维罗妮卡轻笑一声,缓步走近,指尖轻轻抬起姜月佳的下巴:“当然,而且,我恰好很乐意帮你。”
“你想要什么报酬?”姜月佳直视着她的眼睛。
“报酬?”维罗妮卡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只是觉得……姜小姐与我有缘。”
她的笑容深了几分,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算计。
然而,姜月佳并不知道,这种融合意识的方法隐藏着一个致命的弊端——她的主意识会被强行挤出体外,而其他平行时空的“姜月佳”们则会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身体,占据她的躯壳。
沐辰临终前那句“月佳已经和整座山庄融为一体了”,并非比喻,而是残酷的现实。
就在这一刻,雾隐山庄的第八次天气变化,终于降临了。
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漆黑的云层中雷光翻涌,仿佛某种沉睡的庞然巨物正在苏醒。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闪电劈落,精准地击中了另一个郑丹渊背后那口漆黑的棺材。
“轰——!”
棺材的锁链寸寸崩裂,棺盖缓缓滑开,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如潮水般涌出。
下一秒,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棺内伸出,紧接着,融合后的“姜月佳”如幽魂般飘浮而起。她们的长发无风自动,双眼空洞地流淌着血泪,嘴唇机械地开合着,发出凄厉的呼唤:
“郑丹渊——!”
那声音层层叠叠,如同千万个绝望的灵魂在同时哭喊,震得整座山庄都在颤抖。
另一个郑丹渊猛地转身,瞳孔剧烈收缩。他疯狂地环顾四周,嘶声大喊:“姜月佳!你在哪!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然而,可悲的是,他们二人此刻就像是镜子的正反两面——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真正触碰。
郑丹渊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而那些飘荡的“姜月佳”们,也仿佛看不见他一般,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呼唤。
与此同时,真正的姜月佳的意识正漂浮在虚无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无数个“自己”占据。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挣扎,却无法动弹。
她终于明白了——
自己,才是那个被献祭的祭品。
而这场跨越时空的悲剧,才刚刚拉开帷幕……
就在郑丹渊即将坠落的瞬间,整片天空骤然亮起刺目的寒光。无数柄长剑破空而来,剑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响,在虚空中交织成一道凌厉的剑梯。剑锋折射着冷月的光辉,每一柄剑身上都缠绕着幽蓝色的魂火,仿佛在燃烧着持剑者的生命。
郑丹渊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稳稳踩在剑梯之上,每一步都让脚下的剑刃发出悲鸣般的震颤。当他登至最高处时,万千剑刃突然汇聚,在他身后凝结成一张由锋利剑刃构成的王座。他缓缓落座,左手慵懒地撑着下巴,右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每一记敲击都让空气中荡开无形的剑气波纹。
“这是……”王泽瞳孔骤缩,声音低沉而凝重,“「剑骨燃魂·第四式·终剑·燃我」。”
特蕾莎猛地抓住王泽的手臂:“局长,这招不是要燃烧生命才能……”
“以身为剑,以魂为火。”王泽的镜片反射着漫天剑光,“他这是准备玉石俱焚。”
下方的另一个郑丹渊仰头望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他猛地咬破拇指,将血珠甩向地面。鲜血触及地面的刹那,一道漆黑的裂缝骤然裂开,伴随着硫磺味的浓烟,一匹浑身缠绕着地狱火焰的骸骨战马破土而出。马眼燃烧着幽绿的鬼火,铁蹄踏过之处留下焦黑的火焰足迹。
“你以为就你会拼命?”另一个郑丹渊翻身跨上地狱马,从虚空中抽出一柄缠绕着锁链的巨剑。锁链上悬挂着无数哀嚎的灵魂,随着他的挥舞发出凄厉的尖啸。
剑椅上的郑丹渊缓缓站起身,万千剑刃突然解体,在他周身形成一片旋转的剑刃风暴。他的发梢开始泛起霜白,这是灵魂燃烧的征兆。
“月佳,这次……”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空间的剑气都为之一滞,“我绝不会再放手。”
地狱马仰天嘶鸣,另一个郑丹渊策马狂奔,每一步都在空中踏出燃烧的蹄印。两人之间的空气开始扭曲,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就在双剑即将相撞的刹那,所有镜面突然同时炸裂。姜月佳们从碎片中涌出,她们的血泪在空中凝结成猩红的锁链,朝着两个郑丹渊缠绕而去——
这场跨越生死的对决,终于迎来了最惨烈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