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踏入义城城门,浓重的雾气立刻如潮水般涌来,顷刻间便将众人吞没。三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雾气中穿行。
魏无羡与蓝忘机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蓝忘机眉心一凝,立刻低喝道:“闭气!此雾有毒!”
众小辈闻言,连忙屏住呼吸。蓝忘机迅速抽出避尘,澄澈的剑光一闪而过,警惕地护在魏无羡身侧。
魏无羡指尖一翻,十几张符篆瞬间夹在指间。他唇角微扬,轻轻一弹,符纸飞散而出,在半空中燃起明亮的火焰。那火焰并不灼热,反而带着一种清透的灵光,所过之处,浓雾如冰雪消融般迅速退散。
阳光终于从上方透下来,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破败的街道,老旧的房屋,整座城池死气沉沉,仿佛已经荒废了数十年。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远处正缓缓走来密密麻麻的凶尸,数量之多,几乎挤满了整条街道,粗略一看,竟有近千之众!
“这、这么多?!”蓝景仪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发颤。
其他小辈也纷纷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金凌握紧了佩剑,指节发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很快又咬牙站定,不肯露怯。
魏无羡眯了眯眼,凑近蓝忘机耳边,低声道:“二哥哥,等会儿咱们只管看戏就行,这些就交给这群孩子了。”
蓝忘机望着越来越近的凶尸群,眉头紧锁。这些凶尸数量惊人,即便让他来杀,也会一时半刻脱不了身,何况身后那些修为尚浅的小辈。但见魏无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见他没意见,魏无羡转身面对脸色发白的小辈们,手中又出现十几张符篆,“孩儿们,你们的菜来了!”
符篆飞射而出,化作层层金色屏障,拦截在凶尸群前。凶尸在屏障前又抓又挠,发出刺耳的嘶吼声,却无法前行,只能在原地焦躁地打转。
魏无羡双手快速结印,以小辈为中心布下一个阵法。随即他指尖轻挑,阻挡凶尸的屏障忽然裂开十几道缝隙,恰好放出与小辈人数相当的凶尸。
眼看着几十只凶尸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一众小辈神色紧张,举起手中佩剑,不自觉地向蓝忘机和魏无羡靠拢。魏无羡却顽皮一笑,拉起蓝忘机飞身跃上街道旁的屋顶。
“每人负责一只,杀累了就退到阵眼调息——记住,不许用任何符篆,尤其是回灵符。”魏无羡低头俯视,扬声道:“今日我与含光君休息。”
失去了两个定海神针,小辈们顿时哀嚎一片,但逐渐靠近的凶尸不容他们多想,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挥剑迎上。霎那间,剑光闪闪,残肢头颅横飞,污血四溅。
魏无羡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口:“二哥哥,幸亏我们跑得快,这也太血腥了。”
蓝忘机轻轻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下方形势紧张,魏无羡却兴致勃勃地指点江山——
“思追,干得漂亮!这一剑干净利落!”
“景仪,你发什么呆,小心身后!”
“欧阳小友,别光顾着砍,注意脚下!”
……
蓝忘机转头看了魏无羡一眼,见他眼角眉梢都染着生动的神采,恍若初遇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不禁微微扬起嘴角,无奈地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回战场,时刻关注着小辈们的安危。
小辈们不仅要应付凶尸,还要抵抗住魏无羡的噪音干扰,个个额头青筋直跳。蓝景仪一剑劈开凶尸后,终于忍无可忍,仰头喊道:“莫前辈,您能不能歇会儿?”
“我这是在锻炼你们,懂不懂?” 魏无羡理直气壮地晃了晃手指,“战场瞬息万变,要能应付各种各样的干扰。我才说了几句话你们就受不了,那要是到了几千人的战场,你们岂不是要封闭听觉才行?”
见下方的凶尸已被清理得七七八八,魏无羡指尖微动,屏障再次裂开,又放出一批凶尸,数量比先前多了一倍。
他笑眯眯宣布:“每人对付两只,还要防止其他凶尸偷袭,战场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继续吧,孩儿们!”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颗灵果,递到蓝忘机唇边。蓝忘机微微一怔,就着他的手轻咬了一小口。魏无羡紧接着咬了一大口,汁水饱满的果肉在唇齿间迸开,他满足地眯起眼,又将果子递过去。蓝忘机轻轻摇头,他便三两口解决剩余部分,随手将果核一抛,继续观战。
战斗仍在继续,小辈们渐渐杀红了眼。当第三批凶尸放出时,他们的剑招已带着凌厉的弧度。
有人已经开始想办法智斗,故意将凶尸引到墙角,在它们扑来的瞬间突然矮身,剑光划过,两颗头颅同时飞起。也有人开始三三两两配合,虽然起初略显生涩,但很快便摸索出了合击的节奏。
“配合尚可,灵力运转不够流畅。”蓝忘机的声音清冷低沉,小辈们却听得一清二楚,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般,更加英勇,有人实在灵力不支,便会迅速退入阵眼,稍作恢复便再次投入战场,剑势比先前更加果决。
日影西斜时,近千只凶尸终于被屠戮殆尽,魏无羡纵身跃下屋檐,开始检查战果。
年纪最小的欧阳子真一屁股瘫坐在地,他衣衫浸透汗水,握剑的手抖得像筛糠,却仍咧着嘴笑:“莫、莫前辈…我杀了二十只......我去年一整年也没杀过这么多……”
魏无羡微微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干得不错!”
蓝思追早已失去了往日温润优雅的模样,抹额歪斜着,发丝湿漉漉贴在脸上,但眼神亮得惊人:“莫前辈,我感觉灵力运转比从前快了三成。”
“这才对嘛。”魏无羡随手抄起他的佩剑,剑尖拨弄着地上的残骸。
他转头环视这群狼狈不堪、却神采奕奕的少年,声音难得正经:“修行之道,温室里可养不出好苗子。 唯有在生死搏杀中,才能让灵力和心境真正突破瓶颈,达到新的境界。”
蓝忘机指尖凝着灵力,逐一探查过小辈们的伤势。见众人虽衣衫染血却都只是皮肉轻伤,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他抬眸望去,正见魏无羡被一众少年团团围住,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惹得小辈们时而惊呼时而大笑。
蓝忘机静静地望着,眼底那抹温柔如初春融雪般化开,穿透了周遭的喧嚣与尘埃,独独落在那人身上。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魏无羡拍了拍手:“都别愣着,就地调息。一刻钟后把这些脏东西堆到一处,烧个干净。”
“叮——”
一枚泛着幽光的刺颅钉朝魏无羡疾驰而来,避尘剑光如雪,幽光一闪,钉子骤然转变方向,深深钉入不远处的土墙。
几乎同时,另一枚钉子在距魏无羡后背一丈处被凭空截住,温宁身影如电,五指如铁钳般扣住钉尾,反手一掷,钉子也深深嵌入土墙中,与先前那枚并排而立。
魏无羡唇角微扬,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这些年,二哥哥的修为确实精进了不少,再加上自己之前为他修复了暗伤和神魂,如今他的实力比从前更上了一层楼。有他和温宁一明一暗相护,倒显得自己这个正主儿无所事事了。
罢了,那他就安心看戏吧。正好借此机会,他也能好好看看二哥哥的真实水平,日后才能更有针对性地助他提升。毕竟,他的二哥哥可是要飞升的人。
“薛洋。” 魏无羡足尖轻点,稳稳落在一个屋顶上。他抱臂而立,语调慵懒中带着几分戏谑:“既然要找我帮忙,还要致我于死地?若我真死了,你的愿望谁帮你实现?”
街道深处忽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一位白衣少年从一处屋檐后转出,双眼蒙着白纱,分明是晓星尘的模样,嘴角却勾起一抹邪笑:“前辈教训得是,可我这人——” 霜华剑倏然出鞘,“就爱玩阴的!”
剑光暴起的刹那,蓝忘机神色一凛,避尘剑应声出鞘。两道白影瞬间缠斗在一处,剑气激荡间震得周遭残垣断壁簌簌作响。
魏无羡手腕一翻,将一个精巧的阵盘抛向下方的蓝思追,声音高昂清越:“思追,灌入灵力,启动阵法,待在里面别出来!”
话音未落,那边的薛洋已利用熟悉义城地形的优势,与蓝忘机周旋得游刃有余,眨眼间便已过了数十招,甚至还能抽空从袖中射出十几枚毒蒺藜。
“莫前辈,小心!”一众小辈看得心惊胆战,纷纷惊呼出声。
魏无羡指尖微动,一道金色屏障瞬间出现在身前。却见温宁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越过屏障,双臂化作道道残影,将毒蒺藜尽数击落。
“啧……” 魏无羡无聊地挠了挠下巴,他好像没有用武之地啊。他迅速闪到温宁身边,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温宁犹豫了一瞬,重重点了点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街道深处。
薛洋且战且退,渐渐将蓝忘机引离主街,消失在众人视野中。这人阴险狡诈,知道自己正面迎战,不是蓝忘机的对手,便借着破败屋舍的掩护时隐时现,每次现身必是刁钻至极的致命杀招。
待将蓝忘机引得足够远后,这狡猾的家伙竟然又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霜华寒芒乍现,直取魏无羡的背心。
“莫前辈!小心背后!”蓝景仪的惊呼声划破长街。
魏无羡感受到身后的破空之声,唇角轻轻一勾,脚下轻盈一转,身形如风,瞬间转身面对那直刺而来的霜华。他轻抬右手,伸出两指,随意一夹,那来势汹汹的霜华剑竟硬生生停在半空,再难寸进。
薛洋瞳孔骤缩,牙关紧咬,运转全身灵力灌注剑身,却如泥牛入海。他面露惊诧,抬眼便对上魏无羡那双含着戏谑笑意的双眸。
“就这?”魏无羡不屑地轻嗤一声,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霜华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震颤不休。
薛洋只觉得一股磅礴的力量顺着剑身,汹涌而来,震得他整条手臂瞬间麻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魏无羡五指凌空一抓,霜华剑柄便稳稳落入掌中。他垂眸巡视着剑身,左手轻抚“霜华”二字,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剑,你不配用它!”
下方小辈仰头看着屋顶上的战场,个个瞠目结舌,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莫前辈竟然能空手夺剑,今天他们真是长见识了。同时,对这位莫前辈的敬佩和认可又加深了几分。
这时,一道白影如惊鸿般掠空而来,衣袂翻飞间竟带着几分罕见的慌乱。蓝忘机飘然落于魏无羡身侧,目含关切地上下打量着他,清冷的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和恐惧:“可有受伤?”
见他素来端正的抹额都微微歪斜,魏无羡不由心头一软,自然而然地伸手,帮他扶正了抹额,又晃了晃手中的霜华,眼尾微挑,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没事,就他这点本事,还奈何不了我。”
下方的蓝氏小辈却如遭雷击,个个呆若木鸡。
“莫前辈,他、他竟然敢动含光君的抹额!他知不知道……”蓝景仪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话未说完,就被蓝思追一把捂住了嘴,少年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