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泣的声音掩盖了我所有的感官,此时此刻,我只是一块再度封印、对外界的变化毫无知觉的冰。
“冰然……”
温暖的雾气出自他的唇,笼罩上我冰冷的卷发,“你是女人,还是出身与我们截然不同的女人,所以,你根本不懂象他那样的男人,真正的性格……”
“十年的爱情,如此专心致志……这种不同寻常曾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收回手,远离的语气中带了自省的距离。
“他曾说过,让他有动力奋斗到今天的,是对你的感情;但在我看来,并不是。”
“这种力量,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这爱情,他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是他自己。”
“一座山峰如此巍峨,是因为它有傲视尘世的角度;你爱这样的男人,正因为他是这样沉稳坚定、永远守护着你的山,不会如晨曦般云消雾散;
但是,要成为这样的山,却是要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的历练,有着怎样物竞天择的本能。”
“就象一只双翼愤张,俯视原野的巨鹰,纹丝不动,横贯天宇;对自己感兴趣的猎物,会眯起眼、垂下尖喙;他缓缓张开双翼,舒展手脚,延长,竭尽全力俯冲攻击……
即使这捕猎方式的过程是如此艰辛,但这就是它的天性;它必须具备如此凶猛的兽性,否则就失去了生存的空间和机会;”
“你要想想,即使不为你、为他自己,他也与原本的一切脱不了干系;不成功、便成仁,你一定明白这道理。
他要退,也要退得合理、得体;正直的人也会有罪,这是人之常情;”
他忽略了我呆滞凝思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撕扯着我、尚未愈合、血淋淋的伤疤。
“也许,他真的爱上了楚希雯。这也是他的天性。他那样的男人,为一段爱情、一个女人苦守十年,已是够了,你不能指望他对你的情,永远比海深沉;
他在你这里,曾创造了一个神话,你曾是其中的主角,但,不要奢望……”
“不要奢望了,你曾经是……”
*
我为什么要听任自己的耳朵,去认清这个现实?
我僵冷着身子,就是为了接受这残酷的旁白和解释?
我怔怔地盯着他,大颗的眼泪被他残忍的话语激出,无声地在冰冷的温度里滑落。
我曾经是……
安立东,你的语气如此漫不经心,可你是否知道,你这般冷静和冷漠,就像一个刚出生、没有眼珠的小孩子,呻吟着用细弱的手,揉捏着母亲哺乳的伤口。
完全是不下意识的、却击中要害……
我苍白了脸,淡淡地笑了,“好……如果那样……我就离开……”
“我带你走吧。”
安忽然低下头,郑重地凝视着我的纤弱与无助,坚定着眼神,伸手轻握住我的皮草肩袖。
“冰然,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
我呆呆地定睛看着他,他的话无疑是晴天霹雳,把我震呆在原地。
忽然,我嘴角一咧,笑得凄凉。
“很久?你喜欢我,有、他那么久吗?”
他浓眉轻竖,更是认了真,“我没喜欢过女人,也很难爱上别的女人。但是,你,不同。”
他凝神看着我的脸,目光中柔情似水,“你的性格,如冰般纯净,又如火般热烈……”
“你真会开玩笑,”透心的冷直到牙齿,双眸睁得老大,“安立东,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对你一直有好感,但你要知道你在干什么。”
“虽然,虽然如你所说,我和他已是曾经……但你不要忘了,这样做,会惹到谁……”
“既然敢说,为何不敢做?”
他眼底竟然漾出一丝冷然的笑意,“惹到他的人,一定会死,今晚就会有一个。”
*
“他放任我们个个独挡一面,暗中培养坚、勇的性格,任何事鼓励大家公平竞争,让我们根深蒂固‘成者王、败者寇’的道理;有这些言传身教,我们哪一个行事不如他直白、坦诚?”
他低头沉吟一霎,“只不过,你这件事,与其他的不同。”
“你和他并不适合,这个,不只是我看得出来。”
“和你就适合?”
脸上的泪干了,绽出一个冷嘲的笑容,“你和他,又有什么不同?”
“我能放下一切,带你走,从此真正跟巨丰,一刀两断!”
我惊住,愕然地看着安。
虽然我在他面前毫不自卑,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安立东,你竟会中意这样的我。
为何……为何……
*
“这是太阳即将冲破大地门槛的庄严时刻;万丈霞光,即将喷薄而出;他是这日出时分金光笼罩的峰顶,有多少人在仰视、梦寐以求追随这一刻……”
安轻轻眯起了眼,“就让他沉醉在他理应得到、拥有、掌控的一切吧……”
“我带你离开,带你去过安定、平静的生活……”
昂起下巴朝他凝望,看见那乌黑双眸中灼灼的光芒,那是一种只有理想和信念,才能激发出的情怀;
身子一激灵,懵然警醒,刚刚热烈温暖、暗流蓬勃起来的情绪,再次坠入了冰冷的谷底。
“安立东,我总算明白:你真是喜欢我,还是为了你们所谓的事业?是因为怕我的存在,乱了他的心神,坏了你们的千秋大业?”
我心神一凉,竟是黯然,“所以,你玩这出,要来带走我?”
他启唇一笑,“你真聪明。”
真是可悲——
何时,我的感情如此廉价,竟然沦落到、要被人随意收编了?
恨恨地看他一眼,傲然而立,一瞬间以难以察觉的斗志,坚持站在原地。
“不过,我真的喜欢你,并不完全是为了巨丰的事业。你要知道,我心目中宁愿把你,当作人生中的红颜知己。”
他沉静了双眸,将笑容收敛,眼眸带着一种纯净与澄澈,语气肃穆。
“因为你,我曾为巨丰现状想过三种出路:”
我脸上飘过一丝讶异,瞥他一眼。
“一种是你和南哥都在,你终于肯追随他的影子,吻合他的道路。”
他带着心知肚明、诡异的一丝笑看我,“当然,这绝不可能;”
我低头黯然,忧郁的心境席卷而来:
不,有那么一刻,我曾经决定,将纯洁的自己,掩藏在厚厚的脂粉和脸谱后,包裹起来,目视不明,耳闻不听……
“第二种是你不在、南哥在。就是我今晚决定的,带走你。”
他的双眸熠熠发光,如同有兴奋发自内心。
“一遇到你的事,他就会失去一贯的冷静、镇定。今晚的决定,是如此草率、失去常态……
再这样下去,他会毁了一切的……”
冬日的夜色是如此雾气朦胧,我静静地体味着安话语里的含义。
他,并不仅仅是他自己。
我与他的爱情,从来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我寄希望于这个男人,一生一世携手不变的儿女情长,原来不过是我一人、一厢情愿罢了……
他恢宏、波澜壮阔的命运,我岂能握得住?
原来,故事的真相,往往发生在深沉的内部,总是在翩翩起舞的衣裙下面起伏、动荡,如同戏剧的演员都包裹在长长的戏袍里一样……
凝神盯着远处不变的灯火,静观着那里依旧璀璨的辉煌,嫣然一笑,“那,还有第三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