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然就在营地住下来了，她带来了扫红和舒嬷嬷，单独给顾梓潇做一些汤汤水水的，用勺子喂下去，不然这样昏迷者，不到五天就会被饿死。
舒嬷嬷早早吊了一锅清鸡汤，熬得极细，连浮沫都打净了，只剩一层浅浅的清油漂在表面，汤色澄澈，隐隐带着一股温润的香气。
林悠然亲自用细纱滤了又滤，将鸡汤盛入小碗中，舀了一匙，吹凉了，试探着送到顾梓潇唇边。
可顾梓潇昏迷不醒，牙关紧闭，勺子轻轻抵在唇角，汤水却顺着他下颌滑落，淌湿了枕巾。
舒嬷嬷在旁边急得直搓手，低声道：“这样不行啊，王妃……这昏迷的人若五天喂不进水米，怕是……熬不过来的。”
林悠然将勺子放下，指尖微微发颤。
她低头看着榻上苍白的男人，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全是钝痛。
初一小声劝道：“要不，属下去叫军医再想想法子？”
林悠然摇了摇头。
她盯着顾梓潇半晌，忽然起身，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舒嬷嬷和初一默默退了出去，将营帐门帘掩好，只留给她一室寂静。
林悠然回过头来，轻轻跪坐在床边，舀起一勺鸡汤，含进了自己口中。
汤水温热，带着微微的肉香，她压着呼吸，俯下身，一点一点，将汤渡到顾梓潇的唇边。
起初，他仍旧没有半点反应，汤水又顺着嘴角溢出。
林悠然不气馁，舀了一次又一次，含住，再一点点喂下去。
渐渐的，也不知是她的唇舌动作太过温柔，还是顾梓潇潜意识中感受到了，她明显察觉，他喉间轻轻动了一下，似乎下意识地吞咽了。
林悠然心头一震，眼眶发烫。
她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更加小心地，一口一口，一点一点，耐心地将温热的鸡汤，慢慢喂进了他的身体里。
夜风透过帐门缝隙吹进来，火盆中的炭火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林悠然的膝盖早已跪得麻木，嘴唇也因反复接触热汤而有些发烫，可她一刻也不敢停。
等到小碗见了底，她才终于停下来，用帕子细细擦去顾梓潇下巴的汤痕。
顾梓潇仍是闭着眼，眉心紧蹙着，却似乎比前几日多了几分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
林悠然轻轻为他理了理发鬓，指尖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
她低头靠在榻边，脸埋在他掌心，喃喃地道：“阿潇……你要快些醒来啊……我已经在这里，不会再走了……”
顾东麟在帐外默默铲雪，小小年纪，眉宇间已带了几分大人的沉稳。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营帐，眼中满是担忧。
——
京城这边的气氛也不怎么好。
林筱茉站在秦王妃跟前，眉眼带着几分刻意收敛过的温柔，轻声道：“母妃，世子事关血脉，岂能不慎？儿媳也是为了王府的颜面着想。”
秦王妃这些日子被风言风语搅得头疼，听她一劝，心下也起了疑心。
于是，便顺势应了林筱茉的主意，暗中叫人设了局，让顾宸和刘姨娘的儿子一同滴了血。
本是想静悄悄地试一试，没成想结果一出来，秦王妃差点当场昏过去。
血滴在一处，清清爽爽，毫无融合之象。
刘姨娘抱着儿子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哭不出声。
顾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指尖微微颤着，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刘氏，不是早早对我心生爱意吗？”
亲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姨娘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
院中风雪交加，刘姨娘抱着孩子，不住地磕头求饶，可顾宸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
“将她送去郊外庄子，锁好，不准放人。”
又顿了顿，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还有孟婉烟，也一并关了。”
“世子！”刘姨娘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想要冲上前拉住他衣袖，却被侍从一把按住。
顾宸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雪夜的冰：“本世子心软一回，今日却落得这等田地。既然如此，便也无须再留情面了。”
很快，刘姨娘母子和孟婉烟便被押出了府门，往郊外而去。
秦王府的大门再次紧闭，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只是从那一日后，顾宸彻底变了。
他脱下王府的世子长袍，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衣，带着心腹，悄悄入了大皇子的门下。
为表忠心，顾宸亲手献上了一份大礼。
刘姨娘在被押走之前，哭哭啼啼间交代了一桩旧事——
当年刘大人还只是户部侍郎，为了私下贪墨黄河发水时的救济银两，暗中扣押了五处灾区的粮赋，还在账册上做了手脚，栽赃给了下属。
这桩事原本被压了下来，可如今顾宸手中有了确凿证据。
大皇子得了这份供词，亲自呈报给了病重在床的皇帝。
萧皇前几日给林悠然送去密旨时就已经病了，他想着若是能让林悠然回心转意收拾了顾梓潇他倒是很欣慰，若是不能，也定将这夫妻二人的情分伤了彻底。
这样就能给他的儿子匀出些时日，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太子继位，顾梓潇忙于应付北戎，就没有时间来跟他的儿子夺皇位。
另一个，有林悠然在，两夫妻不能齐心合力，想必夺位便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龙影卫也不是敢吃白饭的，打探到的消息是从京城到北疆，所有的军饷目前几乎都是林悠然的铺子出的，朝廷不给顾梓潇银钱，他拿什么养兵？
只要林悠然这只钱袋子不给顾梓潇银子，他就没有钱来勤王。
顾梓潇搅合的他的儿子们夺嫡之争，他就搅合顾梓潇夫妻分崩离析。
皇帝在床榻上翻阅了卷宗，气得咳嗽连连，当场命人拿了刘大人，抄了户部刘氏三房家产，尽数入罪。
朝堂上，一片哗然。
刘家在京中盘根错节多年，如今一朝覆灭，许多人心中不免生出惶恐。
而顾宸，却因这件事，得了大皇子一声“忠勇可用”，在摄政新班子里占了一个要紧的位置。
自此，秦王府虽表面仍旧安然，实则已暗流涌动。
顾宸一面在外为大皇子奔走效力，一面暗暗经营自己的势力。
大皇子顾云昊这边给皇帝侍疾之后回了寝殿，心腹陈昭来回话，“殿下，镇北王妃禁了太子，太子是回不来的。”
顾云昊微微一笑，“王妃还是这个性子，给王妃回个信，让她专心陪镇北王就是，顾宸在我掌控之中，比不让顾宸翻出什么花来。”
陈昭有些疑虑，“殿下，这顾宸也算是效忠点下了......”
顾云昊眼皮子都没抬，沉声问，“秦王府出来的，两派，你觉得我用谁？”
“属下不敢。”陈昭默默退出，身边的大皇子贴身太监小安子瞪了陈昭一眼。
送他出来就是想提点他，“你呀，日后留心吧，那位，是殿下的心尖尖！”
小安子朝北面指了指，意思不言而喻。
陈昭愣了一下，想想就明白了！
他的殿下是个恋旧又重情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