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府被叛军横扫一空,这些年攒的家底儿全被那帮野人给造没了。
闳稼回来看到后气得直想骂娘,沈棠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不过朝廷这回倒是大方,直接给他换了个大宅子。
是跟亲王府差不多规制的府邸。
闳稼有些意外,不过想了想也知道是谁帮的忙。
他因为沈棠的原因对成容有看顾的心,那人家自然也能因为成容对自个儿大方。
顺德二十一年着实不太平,闳稼不是在办白事就是在办白事的路上。
叶太后薨了。
顺德帝崩了。
闳稷登基称帝了。
而他闳稼,也终于迎来了转运的一天。
年至而立,总算是盼来了个封号。
嘿嘿,老九给他封的恪王,还让他和沈棠白捡了个儿子养。
虽说是帮忙解决麻烦吧,但闳稼和沈棠对闳词是真的没话说。
两岁的闳词从宫里初来恪王府时是怕生的。
但闳稼和沈棠对他特别有耐心,他们把闳词照顾得很好。
本来这样的日子闳稼已经很满足了,但老天估计是看他前半生太悲催,所以补偿接二连三地来吧。
当时已经成了皇后的成容念着沈棠的身子,特意让徐神医来为沈棠把脉。
徐朝筠的门路不好走,人家是隐世神医,不看赏银纯看人情和缘分,宫里消耗人情来为自家媳妇诊脉,闳稼是真的感动了。
痊愈是肯定痊愈不了的,但徐朝筠能为沈棠延寿,能让沈棠真正如常人一般行动。
闳稼当场就嗷地哭出来给徐朝筠跪了。
这没什么好忌讳和不好意思的,闳稼硬是让徐朝筠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个叩首礼。
除了徐朝筠,该谢的人闳稼一个都不会忘。
坤仪宫他不便去,因此只能去乾元殿骚扰闳稷。
两人自小吵到大,闳稼那句肉麻的谢谢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但这没什么,说不出来他就做。
乾元殿很大,皇后不在时,闳稷一个人看着还挺可怜。
闳稼这下知道自个儿有什么用了,除了在恪王府,其余时间他都往乾元殿跑。
下棋,描画,或是什么都不做,闳稼看得出闳稷只是嘴上嫌弃。
后来嘛,估计是因为他老打扰闳稷和皇后相处,闳稷觉得他闲得慌,于是便丢了差事给他做。
好家伙,背时了半辈子,这下时来运转了?
闳稼莫名其妙成了宗室里的第一人。
无他,前头几个兄弟都是吃闲差的,而闳稼领的是宗正寺卿,正儿八经的实缺啊。
在当时,也就只有从南陵别宫回来的闳诲能勉强和他掰掰手腕。
闳稷不小气,他对有用的人都大方,不仅大方,他还能叫你觉得自个儿被信任了。
被皇帝信任的这种感觉很美妙,就跟有人撑腰一样。
当时的大臣谁不想有皇帝撑腰?
至少闳稼幼年上宫学的那股子兴奋劲又拿出来了。
他本就不是个笨的,宗正卿这个差事他就胜任得很好。
只不过,他还是会和闳稷吵架。
但那纯属是闳稷找骂。
当了皇帝的闳稷做事手段都很强硬,他雷厉风行,又惯爱虎着个脸,大臣们除了正事以外都不敢和他开玩笑。
他都听沈棠说过了,闳稷这是被皇后骂了还不够,前朝还得找个人吵架。
闳稼对此评价,他这纯属是欠得慌。
闳稼无语。
因为他还是骂不过。
罢了罢了,就当他这个做八哥的让着弟弟吧。
谁叫闳稷这个皇帝当得确实有两把刷子呢。
大邺在他的治理下比他老爹和大哥在位时都强大太多。
他这些年勤政,百姓们在他的治理下基本都能安居。
闳稼还记得闳稷借兵给夷安打回苍夷那年。
当时那几月,朝堂上人人表情都带着紧张忐忑。
这是大邺时隔三十年再一次对苍夷主动用兵。
而上一回的主动用兵,还是在建庆帝时期。
捷报传来的那一日,朝堂上甚至有人当场嚎哭出来。
大邺的漠北九城被收回了一半。
苍夷大乱,内部就此分裂为四个王帐,此后,从前雄踞北方的苍夷再也不足为惧。
闳稷无疑办成了一件足以名垂青史的事。
闳稼确实心服口服。
当然不止他,大邺的臣工子民都对这个尚且年轻的帝王心服口服。
闳稼四十二岁那年,沈棠终究还是去了。
她是突然倒下的,这些年,沈棠很在意自己的身子,她保养得很好,倒下之前甚至还念叨着要去找皇后喝养生茶。
闳稼看她气若游丝的样子,心与被挖空了没区别。
闳词和沈盈跪在她床边哭,两人一声一声的娘和姐姐让闳稼几乎呼吸不上来。
闳稼没哭,他只是握着沈棠的手,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闳稷和皇后带着朝宁公主和太子也从宫里出来看她了。
大着肚子的皇后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屋子里都是哭声,但沈棠依旧在笑。
她摸着沈盈和闳词的手:“盈盈啊…长姐这回…恐怕是再不能和你斗嘴了,从前…老说我走了没人…没人再让着你,但如今看来,是长姐说错了,你不要难过,要好好…和玉鸫过日子,知道吗?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一定要过得好…知道吗?”
闳词在旁边哭得控制不住抽噎,沈棠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你知道的,我不是你亲娘…我身子怀不了…本没有子女缘的,多谢…多谢你…让我当了…十五年的母亲…”
“娘!你不要走,你不要抛下儿子好不好”闳词整个人哭得涨红了脸,他倒在沈棠的怀里:“娘!你还没有看到词儿娶妻啊,你再陪陪词儿好不好?”
沈棠笑了笑,她也想啊,可她快没力气了,她还有许多话想说。
她目光看向闳稼,最后又看向成容。
“容容。”沈棠朝成容颤抖着伸手。
成容快步走过去拉住,眼泪断线一般一滴一滴打在沈棠手上。
“你还大着肚子,不该哭的。”沈棠喘了一口气轻咳。
她连咳都已经很小声了。
“我要去了,日后恪王府…劳…劳你和陛下帮我看顾着…可好?老八他没有坏心,词儿是你…亲自看大的,你和陛下帮我看顾着…好不好?”
成容摇头:“你亲自看顾着不好吗?他们没了你该如何办,你不怕有人欺负词儿?你不怕八哥另娶吗?”
沈棠愣了一下随后笑:“我怕啊…但我…实在是不行了…”
成容咬着唇没忍住哭出声。
沈棠无声地拍拍她的手背,力道很轻,但又很重。
闳稷抿着唇看了闳稼一眼,随后牵起成容让所有人都退下。
闳稼一直没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沈棠。
“老八,我要走了。”沈棠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闳稼轻轻点头:“我知道。”
“你不许续弦。”沈棠看着他。
闳稼点头:“我只你一人,生死都如此。”
“你要将词儿照顾长大。”沈棠又道。
闳稼顿了一下,随后再点头:“我知道了。”
“再亲…亲亲我吧。”沈棠松了口气。
闳稼依言而做。
从眉心。
到鼻尖。
最后到嘴唇。
沈棠去了。
闳稼许久许久都没抬头。
征朔十三年,恪王妃薨世,终年三十九岁。
征朔十八年,恪王世子闳词迎娶世家贵女为妻。
征朔十八年冬,恪王闳稼,薨,终年四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