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试探中,朱标已表明态度: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废长立幼。
老朱深知,朱标无论魄力还是手腕都不缺,唯独欠缺几分果断狠厉的性格。
他无法确定,朱标是否真的有决心做出那个艰难抉择。
毕竟,朱允炆、朱允熥自幼由朱标抚养长大,朝夕相伴。
而朱政却是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两者相较,朱标究竟会如何取舍,实在难以预料。
所以,老朱始终不懈努力为朱政铺路。
安排他主管军人退役转业事务,凝聚军心;
掌握骠骑卫,调动瞿能、平安等青年将领为其效力;
不顾舆论压力,授予朱政骠骑大将军之职,位居众将之上,统御军营。
这些布局旨在增强朱政在军中的声望,乃至天下范围内的影响力,形成牢不可破的地位。
唯有如此,才能为朱政顺利继位奠定坚实基础。
到时候,朱标同意与否已无关紧要。
这次之所以松口,答应朱政出征倭国,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若能成就如此灭国大功,声望必将大幅提升。
当年李世民在李渊欲传位李建成时仍能上位,靠的就是无人能及的威望与强大的军权。
如今老朱不过是让朱政重走李世民之路,他当然不会让朱政重演玄武门之变。
此时计划接近尾声,他绝不会半途而废。
唯有朱标让他有所犹豫,但这也只是瞬间之事。
他很快坚定决心,决定在确认朱政为平倭主帅后再告知朱标。
当下,他故意装出愤怒神色,连连摇头,痛心疾首地说:“胡闹!咱虽喜爱麟儿,但与你何干?
你每日胡思乱想什么?咱栽培你多年,耗费无数心血,怎会毁了你?
你以为咱如汉武帝般昏庸?告诉你除了年纪渐长,咱并未糊涂。
咱对你寄予厚望,你难道不知?历朝太子,有谁比你更稳固?
这点让咱自豪,就连唐太宗也不及。
你竟质疑吾意,简直荒谬,令人心寒!”
“竟真如此?”
朱标听罢,心中疑惑依旧未解,反而愈发浓重。
在他看来,这话大有避实就虚之感,实在令人费解。
只说无意废黜他的太子之位,却对朱政的身份绝口不提!
这又是为何?
若朱政非父皇亲生,直言即可。
何必这般吞吞吐吐?
可若他是嫡子,父皇又何必如此费力地扶植他在军中的势力?
为达目的,甚至不惜对淮西功臣宿将痛下杀手!
这难道仅仅是为了偏爱幼子?
毫无必要!
而且,为何要对朱政身份守口如瓶?
连他也被蒙在鼓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诸多疑问交织,处处难以自圆其说!
朱标紧锁眉头,苦思不得其解。
思索良久,仍是一头雾水。
此时,他索性不再纠缠,决心一探究竟。
并非有意逼迫父皇,而是若不解开朱政身世之谜,将来因征伐倭寇之事,父皇与淮西派系若发生冲突,他将不知所措。
于是,朱标目光坚毅,再次发问:
“父皇既言无意废我,便请明示。
朱政究竟是不是父皇血脉?
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该知晓的?抑或父皇信不过孩儿?”
见朱标态度坚决,不容动摇。
老朱揉了揉眉心,神情复杂地安慰道:“并非你不该知晓,也不是我们对你有所怀疑。
你是我们的嫡长子,最受重视的儿子,更是未来的储君,我们还能相信谁?只是眼下时机未到,你只需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可是……父亲?”朱标眉头紧锁,满脸疑惑,“您到底顾虑什么?政儿的身份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让您这般忌惮?无论我如何追问,您始终避而不谈。
这实在令人费解。”
朱标本想继续追问,却被老朱抬手止住。
老朱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承诺道:“你放心,再等等。
最迟数月,待一切妥善安排后,我会向你详细说明。
现在绝不能透露,你也别再问了,听明白了?”
声音坚定,毫无商量余地。
朱标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父皇总说自己倔强,殊不知,他才是最固执的人啊!
事已至此,身为儿子的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勉强点头应允。
片刻间,父子二人陷入沉默。
许久,朱标轻叹一声,平复情绪,心想:既然父皇让他耐心等待,那便静观其变吧。
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刻,朱标暂时放下此事,准备行礼告退。
然而刚有所行动,忽然想到什么,随即展颜一笑,缓解了紧张氛围,才开口说道: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与您商议。”
见朱标不再追问且面带笑意,朱元璋松了一口气,温和地问:“何事?说吧。”
“是允玟的婚事。”
朱标笑着道。
“哦?”
朱元璋略显惊讶,随后点头道:“允玟的年纪确实到了成家的时候。”
接着他笑着问:“哪家姑娘让你这么上心?特意来问我意见,难道你自己拿不定主意?”
朱标回答:“允玟乃是我长子,婚事需谨慎对待。
况且对方身份特殊,是已故中山王徐达之女徐妙锦。”
“啥?徐妙锦?”
朱元璋听后愣住,立刻摇头拒绝:“不行!”
“为何?”
朱标疑惑,追问道:“徐妙锦无论身份还是年龄,都很适合允玟。
难道父皇还有什么顾虑?”
朱元璋稍作沉吟,坦率回应:
徐家那女儿早许配给了我的儿子,此事已定。
*
“难道又是朱政?”
朱标听了这话,浑身不自在。
他本想替朱允炆说亲,却再次牵扯到朱政。
徐妙锦是徐达之女,朱政若与她联姻,岂不是与徐家捆绑在一起?
这不是皇上扶持朱政的又一策略吗?
这般用心良苦,绝非寻常血脉可比。
然而,朱标只能忍耐,静候皇上的决定。
但朱允炆对徐妙锦一见钟情,茶饭不思。
作为父亲,他必须为儿子争取。
于是试探性地问:
“父皇,儿臣知错。
允炆苦苦哀求,他心仪徐家女儿,非她不娶。
儿臣不忍拒绝,他是长子啊。
父皇能否成全他们?”
“绝不可能!”
朱元璋坚决反对。
这事关乎朱政的重要布局,怎能因朱允炆而改变?
虽说是他的两个孙子,但老朱对朱政的宠爱远超朱允炆。
若非朱标提起,他几乎已经将朱允炆抛诸脑后。
此刻,老朱面无表情地摇头,语气坚定地说:“什么一见钟情、情根深种,全是胡言。
朱允炆年纪轻轻就整这些荒唐念头,简直是玩物丧志。
读书不成,习武亦废,毫无可取之处。
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决定,岂容他自行选择?你这父亲当地糊涂至极,竟让他考虑此事。
休想让他改变亲事,你自己倒不如换个更合适的。”
说完,不等朱标开口,老朱略作思索便挥挥手:“我记起光禄寺少卿马全有个女儿,据说容貌端庄,气质出众,与朱允炆年纪相仿。
既然他有意成家,那就娶她为妻吧。”
朱标听罢,目瞪口呆。
一个是他钟情的中山王之女徐妙锦,另一个不过是光禄寺少卿之女。
两者相较,实在天差地别。
况且朱允炆倾心的是徐妙锦,而非马家女儿。
作为嫡长孙,这样的安排未免太过偏颇。
朱允炆的地位竟连为朱政提鞋都不配,这般差别对待,实属令人难以接受。
朱允炆虽为长子,却常被视作非嫡出,连朱标也隐隐感到不平。
他本想向朱元璋解释,但对方已显不耐,催促他离开。
朱标无奈归家,忧虑如何向吕氏及朱允炆交代。
两兄弟早有嫌隙,如今似又添新矛盾。
待朱标走后,朱元璋未歇息,召刘和入内。
他对刘和说道:“朱棣坚持亲征倭国,战场凶险,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把暗卫中的精锐安排到他身边,藏于亲军中,务必万无一失。
若有闪失,他们无需再来见我。”刘和听后迟疑,担心此举影响朱元璋自身安全,却被断然否决。
这天下,谁能奈何得了我们?
无需多言,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老朱从袖中取出一块青色玉印,抛向刘和。
“拿着吧,遵旨行事。”
刘和恭敬接印,答了一声,随后悄然退出。
次日寅时末,满朝文武官员齐聚奉天殿外广场。
静候早朝开始。
众人虽默不作声,却眼神交流频繁。
今日早朝不同寻常,陛下下令在京九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参加,连致仕的老臣如李善长也到场,受伤在家的蓝玉也在其中。
气氛庄重,不知有何大事宣布。
忽闻三声净鞭响,奉天殿大门打开。
文武官员回过神来,迅速入殿,整齐站好,跪拜迎接。
不多时,朱元璋父子步入大殿,内侍高呼:“陛下到,太子殿下到,群臣接驾!”文武百官齐声叩首。
“吾皇**万**!”
“吾皇**万**!”
老朱端坐龙椅,威严地俯视群臣。
“免礼,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低头垂目,屏息静气地等待。
即便不敢妄言,却无不专注倾听。
显然,今日早朝,老朱欲言之事,众人心中满是好奇。
李善长也不例外,虽无官职在身,但他地位尊崇,位列文臣之首。
他略带疑惑地望着老朱,揣测今日召见之意。
毕竟,他已多年不过问政事,却近来屡次被老朱提起:先有练兵,后又命其参与早朝。
只是,先前练兵之举并不愉快,致使幼子李鸾仍被囚于诏狱。
今日早朝,是否也暗示着某种征兆?
想到这里,李善长眉间微蹙,右眼轻跳。
另一边,武将们以蓝玉、冯胜、傅友德为首,倒显得平静许多。
他们本就与朝议无甚关联,只待战时才显真章。
此时索性闭目养神。
老朱忽然打破沉寂:“想必诸位好奇,为何朕今日召集群臣?”
“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开战!打一场大仗!”
此言一出,文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回神。
蓝玉、傅友德、冯胜,连同徐允恭在内的诸多武将,听闻消息后立刻振奋起来。
双眼骤然睁开,先前的倦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激动神色。
打仗,太好了!
大战更令人热血沸腾!
这意味着海量军功正在等待他们!
他们大多渴望通过立功来提升爵位,以便庇佑后代。
更何况,这正是他们的生计所在。
许多人在京城久居,早已无所事事。
像徐允恭这般继承祖上爵位的年轻人,更是希望通过战场上的表现证明自己。
于是,蓝玉等人齐齐出列,高声呐喊:
“吾皇英明!末将久未征战,心中早已迫不及待,浑身都懒散了。
恳请陛下赐我等出征之机,必不负陛下厚望!”
“陛下,北元那些畜生,是不是又蠢蠢欲动?那些不知悔改的东西,万万不能轻饶!”
“陛下,让我前去吧,定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凡胆敢冒犯我大明者,一个不留!”
目睹此景,一众武将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
旁边站着的文官们则眉头紧锁,表情复杂。
他们内心深处并不希望发生战争。
这不仅需要消耗大量钱粮,还涉及诸多繁琐事务,全需他们来筹措安排。
这些武将却仿佛甩手掌柜,根本不考虑朝廷财政面临的巨大压力,也不顾及国家实力的损耗。
只知道一味的冲冲冲、杀杀杀!
这些人,简直不可与之共谋大事!
然而,文官们虽有异议,却无法直言反对,只能默默低头。
毕竟,谁都明白,北方的蒙元始终是大明心头的大患,必须铲除。
不然,一旦势力壮大,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