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张凡猛地呛咳起来，不是因为烟尘，而是胸腔里那股熟悉的灼痛感，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扎。
他费力地睁开眼，隔离舱顶部的灯光有些刺目。
“张凡，你醒了！”林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像是守了很久。
他想撑起身，左臂却传来一阵阵钻心的虚弱和刺痛，那原本坚不可摧的晶化结构，在能量耗尽后，竟变得有些……不稳。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条泛着幽蓝光泽的手臂，上面的纹路黯淡了不少。
“别乱动，你这次消耗太大了。”林婉清按住他，“赵博士说，你的寿命……唉，还是那样，没能逆转多少。而且，你这手臂，每次用完力量，都会变得很脆弱，像琉璃一样。”
张凡“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这种代价，他早就习惯了。只是，那种生命力被抽走的空虚感，一次比一次清晰。
“李虎呢？”他问。
林婉清努了努嘴，示意隔壁的隔离舱：“还在那样。赵博士说他的虚空力量倒是彻底稳定了，比以前更…纯粹？但也更……唉，你自己看吧。”
张凡偏过头，李虎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以前更加幽深、冰冷，让人本能地想要远离。
“他几乎不说话了。”林婉清压低声音，“偶尔会冒出几个听不懂的词，赵博士说那是什么‘虚空呓语’。感觉……他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张凡沉默。他能感觉到，李虎不是在沉睡，而是在一种更深层次的“链接”中，与那片未知的虚空。
灯塔指挥中心的气氛，与前几日的狂热形成了鲜明对比。巨大的损失报告一条条陈列在屏幕上，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赵承志的心头。
“阵亡三百四十二人，重伤五百一十七……这还不包括那些被高维能量侵蚀，救不回来的。”一名作战参谋的声音干涩，“外层防御百分之七十被摧毁，能源核心虽然保住了，但也只是勉强运行。”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先前因击退“高维投影”而燃起的希望火焰，此刻被冰冷的现实浇得只剩下摇曳的火苗。
“我们……真的赢了吗？”一个负责后勤的官员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迷茫，“用两个几乎不再是‘人’的战士，换来这样的惨胜……这种力量，代价是不是太高了？”
“老刘，慎言！”赵承志呵斥道，但他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的挣扎并不比任何人少。
“司令，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刘苦着脸，“我是说……我们以后，是不是都要依赖这种……这种我们自己都控制不了，甚至理解不了的力量？那我们和那些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灯塔内部，关于“火种计划”的伦理讨论，以及对张凡和李虎“非人化”的担忧，从未像此刻这般尖锐。
“他们需要帮助，司令。”林婉清站在赵承志的办公桌前，语气坚定，“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我请求成立一个专门的心理疏导小组，针对张凡和李虎，也针对其他接触过高维能量的战士。”
赵承志看着她，这个年轻的女军官，总能在最艰难的时候，提出最实际的建议。
“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会被那种力量彻底‘异化’。我们不能只把他们当成武器。”林婉清补充道。
“异化……”赵承志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投向窗外那依旧旋转不休的天空漩涡，“或许，‘适应’才是更准确的说法。”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的提议很好，去办吧。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找我。”
“是！”
火种源实验室。
赵骞正对着一块巨大的符文板出神，上面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是从“高维投影”溃散时收集到的数据流。
“博士，”赵承志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伤亡报告，你看过了？”
“嗯。”赵骞头也没回，手指在符文板上飞快地滑动着，“意料之中。高维力量的碰撞，必然伴随着巨大的能量释放和维度扰动，低维度的物质结构很难承受。”
赵承志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你似乎……并不为此感到太多困扰？”
赵骞终于转过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赵承志难以理解的光芒：“司令，我们不能只看到损失。每一次对抗，都是一次学习和进化的机会。你看到的是毁灭，我看到的，是通往更高层次的阶梯。”
“更高层次？”赵承志皱眉，“你的意思是……”
“‘群星’并非不可战胜，它们也只是某个存在的工具，或者说……先遣队。”赵骞指着符文板上一个不断变幻的核心节点，“它们在筛选，在寻找适应者，或者说‘容器’。但它们的背后，还有更……更本质的存在。那才是我们最终要面对的。”
赵承志心头一凛。
赵骞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对抗，司令。更是在探索一种……一种更完美的生命形态，一种能够跨越维度壁垒，真正理解宇宙本质的形态。张凡和李虎，他们就是先驱，是钥匙。”
“完美的生命形态？”赵承志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赵骞，你清醒一点！我们是在求存，不是在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完美’！”
“虚无缥缈吗？”赵骞笑了笑，那笑容有些高深莫测，“或许吧。但如果不去追求，我们又和那些被‘群星’随意‘收割’的低等文明有什么区别？”
赵承志沉默了。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天才科学家，内心深处似乎隐藏着某种他无法掌控的野心，或者说……执念。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隔离舱内，张凡已经能够勉强坐起。他没有理会身体的抗议，而是捧着一块数据板，贪婪地吸收着上面关于高维物理和能量形态的知识。
“这些……原来是这样……”他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左臂的晶化纹路随着他的思绪，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盲目地使用力量，他要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往何而去。
“你还真是不要命了。”林婉清端着一杯营养液走进来，嗔怪道，“刚醒就看这些，不怕脑子也晶化了？”
张凡抬头，扯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总得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吧。不然，跟个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
他看向隔壁的李虎。那家伙依旧一动不动，但张凡能感觉到，李虎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像一张无形的网，在捕捉着来自某个遥远地方的信息。
“他在……‘听’。”张凡说。
“听什么？”林婉清好奇。
“不知道。一些……很古老，很宏大的东西。”张凡摇摇头，“但他好像对我们现在的处境，一点也不关心。”
林婉清叹了口气。
这或许就是获得强大力量的代价吧。
一个在痛苦中挣扎着想要保持“人性”，一个则在绝对的力量中逐渐远离“人群”。
天空的漩涡依旧在缓缓转动，像一只冷漠的巨眼，注视着灯塔中这群在绝望中寻求生机的人类。
他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但也推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邃、更未知恐惧的大门。
前方的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