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不过三代,爵不出三世。
顺天府将军巷,地处城中,闹中取静。朱门门头两个烫金大字‘徐府’引入眼帘。
中山王徐达后世有两个派系,其中长子徐辉祖因靖难时站队建文帝,朱棣登基后废爵软禁,死后其长子袭魏国公爵,不过这也只是朱棣的权宜之策,避免文臣口诛笔伐而已,魏国公系名存实亡。
第二个派系则是定国公徐增寿的后世,徐增寿在靖难时暗中资助朱棣,在朱棣靖难成功,赏其为定国公。
到弘治十七年,定国公系第五代继承人徐光祚继承定国公爵。
不过这些国公后代到如今已经发展到第五代,地位已不再显赫,后世也没有能人辈出,只能隐于江湖,不再出入庙堂。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就是一直世袭下来的英国公一脉,直到明朝结束,英国公一脉一直活跃朝堂,也足可见当初靖难时朱棣对英国公张玉究竟多么看重。
言归正传。
徐光祚前些日子生了病,素闻相国寺的和尚医术卓越,于是其妹徐光菡才会去相国寺求医。
上一次去相国寺,是因为相国寺的和尚治好了其兄的病情,徐姑娘是去还愿的。
徐家现在已经落寞,但说到底都是国公公爵,朝廷该有的俸禄自是不会少,即便他们不活跃于政堂,也足够后代过上优渥的生活。
徐家兄弟的父亲早亡,直到弘治十七年爷爷去世,才将爵位传给徐光祚。
两兄妹感情极好。
“妹子,回来啦。”
“哥,你好点了吗?”
徐光祚微微点了点头:“好多啦,相国寺的大师还是有水平。”
“辛苦小妹了。”
徐光菡道:“不辛苦,我也没做什么呀。”
徐光祚道:“你就别谦虚了,那大和尚出了名的牛脾气,要不是咱们家的女诸葛辩败了那大和尚,他怎肯愿意来给我瞧病?”
“你也老大不小啦,赶快找个人嫁了,大哥就算病死也瞑目了。”
徐光菡白了他一眼:“大哥就瞎说!”
“大哥希望我找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对这些事,徐光菡也不扭捏,迟早是要嫁人的,没有什么不可以明说的。
徐光祚笑道:“只要小妹喜欢,管他乞丐商贾,都行,咱不挑,最重要是小妹喜欢就行。”
一般来说,这种富贵爵位府邸,讲究个门当户对,相互利用政治资源结交人脉。
但徐光祚继爵不过十九,还年轻,对这些东西压根不在乎,不像爷爷活着的时候,一直在给小妹挑个官宦世家,也不管小妹喜欢不喜欢。
“大哥最好了!”
徐光菡露出笑容,挽着大哥的手臂雀跃。
徐光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啦好啦。”
“大哥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子,当然不会委屈你。”
“怎么?看上哪家公子啦?”
徐光菡微笑道:“还没,保密!”
“啧啧啧。”
“大哥倒是有点期待了,也不知谁家郎君能有如此福气,娶得我家的小诸葛。”
徐光菡脸颊微红:“不和你说了,我去看书了!”
“诶……你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了,不会是相国寺那个男子吧?一句偈语就给你骗到手啦?”
徐光祚无奈的看着小妹离去。
一旁老管事道:“公爷,要不要小人去查查对方?”
徐光祚摇头道:“查什么查?你以为我是爷爷啊?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骗小妹的!只要他喜欢,谁都可以!”
“去查人家干什么?人家要是低贱门户,就要拒之千里?”
老管事连连认错。
……
贵州。
锦衣卫临时设的一处牢狱内,贵州两名千户一名百户官,全部被缉拿到这里。
入夜,王守仁背着手,亲自来到牢狱内。
他淡漠的看着眼前几人,道:“钱钺被本官抓了。”
“他交代了你们屠戮龙场孩童之事!”
“你们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你们好大的胆子,挑起明土之间的战争,这是误国之罪!”
“本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向朝廷请罪,不会波及你们的妻儿。”
“现在老实交代,钱钺为何要指使你们去屠杀龙场的孩童?!”
被抓的两名千户和一名百户,在弘治十二年的时候还是贵州总兵和指挥使、副使。
当初钱钺那场大战失败后,三人同时被贬官。
“你们也都做过高官,既然知道本官敢这么抓人,就知道钱钺那边一定是交了。”
“违规缉拿大明朝廷官吏,本官会受到什么罪责,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本官没时间和你们三个絮叨,今日你们交代便交代了,不交代本官也不会折磨你们,本官会直接将你们交给朝廷,所有罪你们顶着吧,本官也算交差了。”
王守仁从进来便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见对方依旧咬紧牙关,王守仁也不再继续审问,背着手缓缓离去。
“王大人等一等。”
王守仁回头,那是一种吃定了对方的从容和自信,也是一场无懈可击的阳谋对话。
他说的没错,这三人不交代,他即便不查也没事,朝廷可以丢出去他们三个和土司修复关系。
而事先王守仁也给他们做了保证,他们若是说了,不会波及家眷。
如此这般下,正常人会怎么选择显而易见。
“钱钺在巡抚贵州期间,贪污了朝廷赏赐给土司的物资、钱帛,数额巨大。”
“我们也参与了其中。”
“朝廷赏赐下来给土司的安抚费用物资,被钱钺和米鲁一同瓜分了。”
“他和米鲁之间还达成了兵败协议,最终导致五万大军兵败。”
“这两年来,朝廷和土司之间关系日趋缓和,你在贵州威望日盛,曾提议朝廷教化贵州、开科取土司仕。”
“若朝廷和土司之间关系修复,那当初之种种,未必不会暴露于天下。”
王守仁缓缓闭上了眼睛,虽然这些事和他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在修文县,当米鲁和他秘密说了与钱钺的过往恩怨,王守仁就理清楚了事情的脉络,心中也有了大概得判断。
“所以,你们便残忍的杀了那群孩童,挑起大明和土司之间的矛盾,只要大明和土司之间关系不修复,钱钺在贵州做的事,就永远不会有人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