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醒来的时候,烧还没退。
“妈妈……”
第一个音出来温苒就倾身过来,伸手探她额头:“哪里不舒服?”
“渴。”
温苒把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打开,手掌抬高她的背,把吸管送到她嘴边。
蓁蓁一口气喝了好多水。
“妈妈,我好热。”
温苒连忙把她身上的被子扫开,只留一个被角搭着肚子。
“妈妈,我没有出门跟别的小朋友玩,为什么还会生病。”
温苒答不出来,难受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挤出一抹笑:“没关系的,蓁蓁明天就好了。”
蓁蓁小脸红红的,像个潮热的红苹果,还想说什么,突然哇地一下把刚才喝的水全吐了。
谁从鼻腔嘴里喷出来,呛得蓁蓁连连咳嗽,被子上床上到处是水。
温苒慌乱把蓁蓁抱起来,连忙按铃让护士过来帮忙。
护士换完床上用品,蓁蓁身上也清理干净,温苒抱着她,她那么软那么小,也那么脆弱,好像会突然从怀里消失般。
温苒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她叫住要出去的护士,轻声说:“麻烦帮我加急叫护工过来,我加钱。”
护工赶来的时候,蓁蓁在她怀里睡着了,睡得并不安稳,小眉头一直皱着。
温苒把她轻轻放到床上,让护工帮忙照看,自己出了病房。
邬主任夜晚赶来医院,神色凝重地翻看蓁蓁的检查报告。
“怎么短短一个星期,数值都不正常了。”
温苒一颗心倏地提起:“邬主任,您说清楚点,蓁蓁怎么了?”
邬主任眉头紧蹙:“蓁蓁现在情况不好,有感染迹象。我先给她加大靶向药的剂量,如果情况还不好转,必须化疗干预。”
温苒害怕的还是来了。
蓁蓁从小接受治疗,一直是用靶向药控制病情,没有做过化疗,她能不能承受得住化疗,会有多少不良反应,化疗对她的身体危害有多大,这些都是未知数。
温苒头一次生出绝望的念头。
像在黑暗无边的冰冷湖水里挣扎,任她怎么挣扎也上不了岸。
温苒回到病房,蓁蓁还在睡,病房静悄悄的。
她让护工先去休息,自己在床边坐下。
小夜灯的昏黄灯光落在蓁蓁软乎泛红的脸上。
温苒目光像一汪柔而忧伤的水,静静看着床上的小人。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一直好好的,为什么病情会突然恶化。
……
蓁蓁这一晚睡得不安稳,像陷进噩梦里,手脚时不时会惊弹一下,温苒几乎没合眼,躺在她没有输液的那一边,手搭在她身上,环着她,尽量给她安全感。
天际泛白的时候,蓁蓁终于不再惊弹,安稳睡去。
温苒紧绷一夜的神经稍稍放松,慢慢合上眼。
护工知道温苒一夜没睡,没让卫生科的阿姨进病房搞卫生,病房遮光窗帘拉上,幽幽静静的很宁和。
护工守在病房外,考虑着自己是快速去食堂吃个早餐还是让别人打包过来,一抬眼,看到电梯方向走来一个身高腿长,五官气质堪比明星的俊朗男人走过来。
他手里拎的保温袋都不像保温袋,像某奢牌的手提包,毕竟某奢牌钢丝球都能当手镯,保温袋当手提包也不稀奇。
见男人走过来要敲门,护工连忙出声:“她们还在睡,先别打扰她们。还有您是……”
周聿桁看了眼护工的胸牌:“我是温苒老公。”
哦,原来是一家子。
不过昨晚女儿都烧成那样了,也没见当爸的过来,唉,这养孩子啊,到头来苦的还是女人。
护工心里感慨,想接过保温袋:“这是早餐吧,您可以给我。估计她们还要睡一会儿,您如果忙着上班的话……”
周聿桁抬手挡开:“我是她老公,不是你是她老公。”
护工一噎,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晚上发烧不见人,白天送早餐搁这装好老公,装什么装,男人果然比垃圾袋都能装。
护工没赶人,不过也没让他进去,他说老公就是老公,万一是坏人呢。
周聿桁到护士站借了把塑料椅子来,坐在病房门口等,边等边用手机回邮件,那工作精英的感觉,那气质,十块钱的椅子硬是被他坐出了十万块的镶金气质。
病房传来细微动静,周聿桁即刻放下手机,拎着保温袋推门进去。
温苒起来上洗手间,人处于半醒半迷糊状态,看到门口突然出现的男人,因为光线问题,男人朝病房的这面轮廓模糊,只有走廊的光打在他身后。
“晦气。”温苒小声嘟囔了句,心说在梦里都能看见他,不是晦气是什么。
周聿桁迈步进来,先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小人,再看她,压低声音问:“你嘟囔什么。”
嗯?不是梦。
温苒清醒几分,眨眼看他,男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高定西装人模狗样,哦,还真是他。
视线下落注意到他手里的保温袋明白过来,大概是早上厚脸皮去蹭早餐,结果碰到彭阿姨要过来送早餐,他就劫了早餐送过来了。
两人无声对视十来秒,一个精致有型,一个疲倦眼屎挂眼。
“早餐送到了,你走吧。”温苒说完进洗手间了。
她简单洗漱完出洗手间,以为周聿桁走了,出来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幽暗的光也挡不住他贵公子的气质。
“你怎么还不走。”温苒不想他待在医院,她现在很烦,烦到一肚子火不知道朝哪撒。
周聿桁指下保温袋:“看你吃完早餐再走。”
温苒知道他的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只能提起保温袋:“去休息室。”
周聿桁把保温袋放到休息室的桌上,将食盒一样样往外拿,问她:“蓁蓁怎么又生病了。”
温苒本就没休息好,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周聿桁就有股无名火,语气不好:“什么叫‘又’,我想她生病吗。”
周聿桁看她一眼,把打开的食盒推过去:“还没开始吃呢,跟像吃了炸药包一样。”
温苒知道自己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理亏一秒,拿过筷子埋头吃早餐。
周聿桁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看她小口小口吃得很慢,一看就胃口不好。
“蓁蓁不舒服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别什么事都自己扛。”
温苒动作顿了下,突然鼻酸。
不是感动,是头一次生出怀疑的情绪。
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开始就不该执着把蓁蓁带到这世上,她连最基本的,给蓁蓁一个健康的身体都做不到。
早知道受罪,让她出生不就是另一种折磨?
温苒的头埋得很低,脸都快埋进粥碗里。
周聿桁在对面瞧着,一般这种情况她都是在心里骂他,怕被他发现所以低头藏表情。
他几乎能想象她心里的台词,“还别什么都自己扛,你那么能扛,黑锅给你你扛不扛?”“我的事才不要你扛,你扛你的瓷娃娃去吧,小心点别把瓷娃娃摔碎了。”
周聿桁想着都气笑,叫她:“温苒。”
温苒没抬眼。
“我瞧着你身体挺好的,怎么蓁蓁身体素质这么差,该不会随了她爸吧?医学上说精子质量不好,对孩子的身体也有一定影响。”
空气静默两秒。
温苒突然把筷子摔到桌上,情绪大爆发:“是!都怪她爸爸,她爸爸不但死精少精,还精子质量奇差,蓁蓁这样都是因为他,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就是她爸爸,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爸爸去死,这样说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