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东向钟超凡叙述了开常委会时,他提出防汛工作应该也要提到议事日程,但鲍乾清只是敷衍两句,没有采取任何具体措施,这会错失防汛的有利时机。
钟超凡长出一口气。
秦云东不喜欢鲍乾清的人品,便对鲍乾清的决定产生抵触情绪。这恰恰说明秦云东历练不足,不能理智地看待问题。
“抗旱不忘防汛,任何时候都是对的,但不代表你对鲍乾清的评判就一定正确。你是不是认为鲍乾清很官僚,做事推三阻四缺乏担当和魄力?”
“老领导,我……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秦云东这样明确无误地承认对上级的质疑是犯忌讳的,但他完全信任钟超凡,不用在他面前隐瞒自己的观点。
“官僚并不代表官僚主义,官僚体系有它的长处,要有清醒的认识,而不是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二元论。”
钟超凡指出,我们的制度设计在应对突发公共事件、保障基础设施运行等方面都展现出独特效能。在扶贫攻坚、疫苗接种等系统性工程,均依赖于官僚体系构建的网格化管理机制。
我国基础建设快速扩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全面覆盖,应对大规模公共卫生危机,均依托官僚体系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展现出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
“云东,改革和探索都有失败的风险。你改革失败可以引咎辞职承担你的责任,但这座城市因为你的探索失败造成的后果,谁来承担?因此你的改革受到阻力,不要有抵触心理,而要把阻力当作是刹车,是防止你只踩油门造成严重后果。”
钟超凡的观点让秦云东深受震撼。
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钟超凡对他的提醒很及时,也让他焦躁的心情平缓很多。
谁也不是圣人,秦云东也不能保证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完美无缺。
在秦云东大刀阔斧向前进的时候,的确需要有个刹车,让他能有缓冲的空间平衡各方利益。
“云东,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城市上下班高峰期都会严重堵车,为什么不直接把四车道变成四十个车道,这样就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钟超凡的问题很容易解答,但秦云东知道老领导不是为了让他回答,而是要让他深思管理的辩证关系。
“老领导,我明白您的意思。浪费土地资源和财力修建超宽道路的代价,远远超过堵车的那几个小时。防汛提前布局当然好,但很多地市没有财力,做不到大兴土木搞水利建设,所以汛期来的时候应急管理,更有现实意义。”
秦云东已经想明白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平和。
钟超凡暗叹秦云东“孺子可教”,反应能力和理解能力都出类拔萃。
“云东,这么大的一个省,各个地市的状况天差地别,做决策不能靠领导的直觉,而要有真实可靠的依据支撑。如果决策失误,不但会消耗巨大的资源,还会损失公信力,所以决策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钟超凡微笑着拍拍秦云东的胳膊。
“谢谢老领导的指教,让我受益一生。”
秦云东不是一个拍马屁的人,他的话完全发自内心。
由于他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功,变得越来越自信,开始容不得别人的质疑,更对阻挠他的人失去耐心,甚至一意孤行。如果他再如此发展下去,后果相当可怕。
钟超凡来的正是时候,让他的自我膨胀变得清醒,对官僚体系的认识也达到全新的高度。
“云东,今年不止是你们省,其他多地也在受灾,小麦收成不容乐观。但是上级已经下了严令,不惜代价要确保今后几年小麦持续增长。所以,你的抗旱经验很值得推广,我还要感谢你做出的有意义的探索。”
钟超凡由秦云东陪着开始下山。
其他人员都保持和他们三十米的距离跟在身后。
秦云东细细品味钟超凡的话,感到疑惑不解。
“上级为什么如此重视小麦收成,咱们国家连年丰收,即使出现个别年份歉收,丝毫不影响粮食安全啊。”
以秦云东得到的数据,哪怕国内三年颗粒无收,也不会让老百姓饿肚子,但上级的指示明显是判断形势严重,这到底是为什么?
钟超凡轻轻摇摇头:“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粮食安全了。是数量安全、质量安全、结构安全、价格安全、生态安全,还是供应链安全?”
“您的意思是供应链安全出问题了?”
秦云东立刻意识到粮食安全的核心问题。
钟超凡没有停下脚步,又问:“你知道前两年我国的榨油企业倒闭潮吗?”
秦云东当然知道这一场惨痛的教训。
1995年,霉国转基因大豆开始大规模种植,具备产量高、抗病害强、出油率高,关键是价格便宜到不可思议。
霉国农场主种植、收割、脱壳、装箱、再横跨大洋到我国,这样的成本居然还能比我国大豆便宜将近一半!
我国在wto入关谈判时,霉国提出一系列苛刻条件,其中之一就是开放大豆市场。
我方为了能扫清入关障碍,从大局出发做出妥协,同意开放大豆市场。
于是从1996年后,霉国的大豆蜂拥而入,使我国从大豆出口国变成进口国。
最重要的是,我国本来就缺少榨油用的大豆,一时间我国榨油市场对霉国大豆的依赖度直线飙升。
前年,也就是2003年8月,霉国大豆即将上市前,霉国农业部公开宣称,因为天气原因,伺候一年霉国大豆可能歉收。
这个消息导致国际大豆价格持续走高,但在2004年3月,霉国又放出风声,不会增产大豆抑制大豆价格。继而,国际大豆的价格已经翻了一倍。
国际几大粮商此时火上浇油,宣称大豆价格还要再涨百分之五十。
此时国内榨油企业坐不住了,如果成本飙升,他们的产品将毫无竞争力,于是国内企业纷纷巨资抢购国际大豆。
看到国内榨油企业已经购买超过八百万吨大豆,国际粮商开始挥起收购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