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过后，原本以为要下一场大雨，结果第二日天气依旧晴好。
清河镇，东市街柳家卤肉铺。
今日新店重新开业，为回馈新老客户，优惠多多福利多多，大门还没敞开营业，写着价目表的木牌先放在了门前。
卤猪头肉五十五一斤，五花肉四十五一斤，猪下水十八文一斤……
立在摊位前的大娘，冲身旁人笑道：“每斤价格比程家卤肉铺便宜五文呢！”
一旁的高个子男人回应道：“何止便宜，他家全天营业，什么时候想吃都能买到。”
他家老爷子自三天前得知柳记要重新开业，天天问一遍今日买没买卤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却对当年尝过的味道念念不忘，可见柳家卤肉多美味。
没多久，门前两块木板被拆开，柳大在大伙儿的簇拥下，走到人群中，两条红艳艳的挂炮竖在店门前，随着柳大一声洪亮的高喊：“柳家卤肉开业啦！”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被点燃，围观百姓捂住耳朵，脚下已经做好蓄势待发的准备。
店里新雇的两个小厮，熟练地将两锅卤肉架上货柜，盖子一掀，浓香四溢，让人垂涎三尺，天没亮就来排队的左邻右舍眼睛里精光大亮。
就是这个味儿，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不对，比记忆中还要更香！
“不愧是连老知府都交口称赞的美食，柳大，你若早些拿出来，隔壁程家肉铺早没生意了！”
“大伙儿几十年的邻居，待会儿我多买些，你可得给我再优惠点！”
“我家老爷子年纪大了胃口不好，就等着你家卤肉回去下饭呢，大伙儿都别跟我抢啊，让我先买。”
……
柳大被大伙儿的热情渲染，脸都快笑烂了，忙喊来女儿柳氏收银子，他则忙着招呼客人。
日头刚过正午，摊位上第一批肉售光了，第二批还在锅里炖着，得到下午未时末才能再出摊。
程诺的卤肉摊在老时间支起来，一盏茶功夫过后，本应排起队的摊位前，今日只零星来了一两个老面孔。
生意比前两日差了不止一点。
面摊上的苗胖儿婶忙将上午柳家门前的热闹景象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最后感慨道：
“妹子，要不你也改成早上卖卤肉吧，好歹能趁人多抢几个顾客，下午出摊，上午那群买了卤肉的客人哪还会再来，这不平白流失一半客源吗？”
斜对面的柳家铺子下午营业时间也到了，门板刚拆开就有几个程诺原先摊位的老顾客进了店，没半晌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店里出来个小二，手上拿着牌子，给每个排队的街坊塞了一个，牌子发完了说明今日的分量也卖完了。
排在最外围的没拿到牌子，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看到程家卤肉摊前没几个人，走上前：“我还是喜欢吃你们家。”
程诺倒很豁达，一边剁肉切片，一边笑道：“他家卖得便宜，只要味道合适，换我，也会换一家吃。”
那人原还有些不好意思，闻言笑道：“老板娘，你心态真好，放心，就你这样的干什么都能成功。”
程诺将打包好的卤肉递给顾客。
柳家铺子能吸引走大半的客户，一是踩中客户贪小便宜的心思，二是情怀。
又送走两个顾客后，程二顺望着还有一大半的铜锅，一脸担忧：“小妹，往常这个时辰卤肉已经见底了，咱家生意都被抢了……”
“柳家只是第一家，后面，还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程诺说。
程云气喘吁吁从不远处跑过来：“听说西市和南市都有新卤肉铺子要开业。”
程诺一脸淡定：“跟风经济是市场对热门产品的快速反应，虽然能带来短期收益，但也伴随风险，别急，我们做好自己，稳住品质，其他交给市场来选择。”
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
当初能成为网络热门美食博主，靠的不仅是营销，自身手艺抗打才是关键，加上她的料理包在味道丰富层次上，完全是吊打这里的调味料。
柳家店门前，买到卤肉的人，笑意盈盈捧着荷叶包走出来，其中一只手还提着个巴掌大的瓦罐。
胖儿婶啐了一口，骂道：“学人精，咱们给排队的人发牌子，他们也发牌子，咱们送卤汁，他们家也学着送卤汁，妹子你等着，我家那口子已经去刺探敌情了……”
正说着，胖婶儿丈夫脚步飞快走了过来，将打包好的卤肉和汤汁放在众人面前：“我刚进店就被小厮拦了出来，说不做对家生意，只能花两个铜板找人帮我代买，喽，他家店里所有的东西我都各买了一两，你们尝尝。”
面前摆了六七张摊开的荷叶包，里头种类跟程诺摊上的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基础的卤猪肉，鸭翅鸭腿，鸡蛋香干，包括素菜的种类也是大差不差。
“真不要脸啊！”程二顺气得牙痒痒。
程大壮道：“小妹快尝尝，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舌头最灵了。”
光看卤肉的色泽，程诺都没有品尝的欲望，奈何大伙儿着急。
卤肉看起来暗淡无光，表面虽有一层油腻的浮光，却没有诱人的色泽，肉块切得大小不一，有的过于干瘪，有的肥得让人望而生畏。
卤汁稀薄如水，像是随意浇上去的，瓦罐中汤汁的更是毫无层次，程诺甚至怀疑兑了半锅水。
程诺尝了一口，眉心微皱。
卤肉完全没有八角、桂皮的馥郁香味，入口肉质干柴像是煮过了，咬下去既没有弹性，也没有汁水，充斥一股奇怪的粉质感……
但是，很香，特别的香。
不是香料的香。
程云也尝了：“奇怪，说不上好吃，也不能说不好吃……但……”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比第一口味道好，口腔留下的味道，让人有种回味之感。
程二顺等的不耐烦，也尝了尝，随即呸了一口，不好吃，比自家差远了，鼻尖却被卤肉里的特殊香味吸引，一时间心口涌上一股被羽毛划过的轻微瘙痒感，不严重，但让人不舒服。
这种感觉很奇妙，原本对卤肉没兴趣的程二顺，忽然心中有了再尝一口的冲动，筷子放在五花肉片上的一瞬，突然耳边传来程大壮的声音：
“二弟，不是说不好吃吗？”
程二顺猛地醒过来，羞臊地丢掉筷子，转头去看程云，发现他不知不觉间，独自一人吃完了两个荷叶包。
胖婶儿和丈夫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到“糟糕”二字。
柳家不愧是真正的百年老店，连对家都吃得兴高采烈，她们面摊刚有起色的生意，又要重新打回原形了。
程诺却在这时拦住程云的筷子：“别吃了，这里面放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