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的突袭,是如此的迫不及防!
此地又名野猪滩,是片被江水反复冲刷的蛮荒之地。
江风裹挟着咸腥的湿气,卷过齐腰深的芦苇丛,发出呜咽般的嘶吼,像是在为血战预演。
滩涂之上,泥泞与碎石交织,深褐色的泥浆黏稠如胶,踩上去便会陷至脚踝,
稍一用力,便会撕开一道狰狞的泥缝,露出底下暗黑色的湿土。
水军立足未稳,便一股压力冲击而来。
芦苇丛边缘,散乱着几具不知腐烂了多久的尸体,早就被野狗啃噬得残缺不全,
这就是这个时代,人命不如草!
蝇虫在腐肉上嗡嗡盘旋,浓烈的腥臭与芦苇的青涩气息混杂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滩头。
江面上,数十艘张士诚水师的主力战船横亘如兽,船帆半卷,露出黝黑的船板和狰狞的撞角。
战船与滩涂之间,密密麻麻的水师士兵前锋已经登陆,青色的号衣,在暮色中连成一片,如同蔓延的潮水。
他们大多赤着脚,裤腿挽至膝盖,沾满了泥浆,有的拖拽着帐篷支架,
有的扛着湿漉漉的刀枪,还有的蹲在泥地里擦拭弓弦。
水师士兵惯于船上作战,登岸后便失了依托,动作间带着明显的笨拙与慌乱。
滩涂西侧的高坡上,大杀一阵后,蓝玉猛然,调转方向趋马。
这匹战马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粗重的白气,
将地面的尘土吹得四散。
蓝玉身披玄铁鱼鳞甲,甲片层层叠叠,在残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甲缝间还残留着,上一场战事的血渍,
此刻,早已凝结成暗褐色的斑块。
他头戴亮银盔,盔上的红缨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正死死盯着滩头,那些混乱的青色身影。
腰间的虎头湛金枪斜斜悬挂,枪杆由千年柘木制成,通体黝黑,两端裹着精铁,
枪尖是百炼精钢打造,寒光凛冽,隐隐透着一股嗜血的气息。
这杆枪重达三十六斤,寻常将士别说挥舞作战,就连举起都需费些力气,
可在蓝玉手中,却轻如鸿毛。
他的右手搭在枪杆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掌心的老茧与枪杆的纹路完美契合,
那是常年习武、久经沙场留下的印记。
副将满身是血,从侧边涌来。
“将军,探子回报,李伯升的水师主力已全部登陆,共计三千余人,正在安营扎寨,
军械尚未完全整理妥当,阵型散乱得很!”
副将王弼打马来到蓝玉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兴奋。
他们已经破了中路,直插敌军腹地!
副将王弼,同样身披重甲,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伤疤,眼神中满是跃跃欲试的战意。
他身后,九十九名骑兵一字排开,形成一道笔直的黑线。
这些骑兵皆是精锐,胯下战马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良驹,
马鞍旁悬挂着长刀、铁枪、短弩等兵器,甲胄齐全,神情肃穆,虽只有百骑,却透着一股万夫不当之勇。
蓝玉的目光扫过滩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他清楚,水军上岸,如同鱼离水、鸟折翼,往日在船上的灵活矫健,到了这泥泞的滩涂之上,便成了累赘。
更何况李伯升此人,虽久居水师将领之位,却素来骄横轻敌,定然想不到朱家军,敢以百骑突袭三千大军。
“水军登岸,步履维艰,阵型散乱,正是破敌之机!”
蓝玉的声音洪亮如钟,穿透江风,清晰地传入每一名骑兵耳中,
“李伯升自以为人多势众,便可高枕无忧,今日便让他尝尝,铁骑的厉害!百骑破千军,就在此刻!”
他猛地抽出虎头湛金枪,枪尖直指滩头,寒光在残阳下一闪而过。
“弟兄们,跟着我杀进去!目标帅帐,直取李伯升!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慌乱的水兵,指挥系统,早就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
一道黑线,在青色军阵横冲直撞。直插腹地。
“杀!杀!杀!”
九十九名骑兵齐声高呼,声音震彻云霄,惊得芦苇丛中的水鸟四散飞逃。
蓝玉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发出一声震天的嘶鸣,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滩头冲去。
马蹄踏在泥泞的滩涂上,发出“咚咚咚”的巨响,如同惊雷滚过大地,溅起漫天的泥浆。
王弼与其他骑兵紧随其后,百骑汇成一股黑色的洪流,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片青色的主力人海冲去。
此时的滩头,李伯升正坐在临时搭建的帅帐中。
帅帐由粗布制成,勉强能遮挡江风,帐内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放着一壶热茶和几碟小菜。
李伯升身着锦袍,腰间悬着一柄玉佩,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对身旁的亲兵说道:“马昕的主力远在十里之外,这野猪滩泥泞不堪,骑兵根本无法施展,
咱们只需稳稳守住此地,等后续大军一到,便可一举将其击溃。”
亲兵连忙附和:“将军英明!
我水师将士勇猛善战,就算朱元璋来了,也只能是自投罗网!”
李伯升哈哈一笑,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
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和兵器的碰撞声,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
“怎么回事?”
李伯升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
“外面发生了什么?”
话音未落,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声音颤抖着喊道:“将、将军!不好了!
蓝玉!蓝玉的骑兵杀过来了!好多骑兵,朝着帅帐冲过来了!”
“什么?”
李伯升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骑兵?这泥泞的滩涂,怎么可能有骑兵冲锋?你看错了吧!”
“千真万确啊将军!”
士兵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些骑兵跑得飞快,马蹄踏在泥地里跟没事人一样,已经杀进营地了!
好多弟兄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倒了!”
李伯升心头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冲出帅帐,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芦苇丛边缘,一股黑色的洪流正朝着帅帐的方向冲来。
马蹄翻飞,泥浆四溅,每一名骑兵都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手中的兵器泛着慑人的寒光。
他们所到之处,水师士兵如同割麦子一般纷纷倒下,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快!列阵!快列阵迎敌!”
李伯升急得跳脚,挥舞着佩刀大喊道。
可此时的水师营地,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士兵们大多赤着脚,有的还没来得及穿上甲胄,有的手中甚至还拿着搬运物资的绳索,根本来不及反应。
面对突如其来的骑兵冲击,他们彻底慌了神,四处奔逃,互相推搡,
原本还算整齐的营地,瞬间变成了一片混乱的屠宰场。
有的士兵想要拔刀反抗,可刚一转身,就被疾驰而来的战马撞飞出去,重重摔在泥地里,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有的士兵想要逃跑,却被拥挤的人群绊倒,无数只脚从他身上踩过,瞬间便没了声息。
还有的士兵试图结成阵型,可在泥泞的滩涂上,脚步踉跄,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刚一聚拢,就被骑兵的长枪刺穿了胸膛。
蓝玉一马当先,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在人群中穿梭。
他的枪法精湛至极,时而直刺,时而横扫,时而挑击,每一招都精准狠辣,招招致命。
一名水师士兵举刀,朝着他的战马砍来,蓝玉手腕一转,枪尖精准地刺穿了对方的手腕,
紧接着猛地一挑,将那名士兵挑飞出去,重重砸在旁边的帐篷支架上,
支架断裂,帐篷轰然倒塌,将几名士兵掩埋在底下。
又有两名士兵从两侧夹击而来,蓝玉不慌不忙,双腿微微一沉,
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枪杆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而出。
两名士兵躲闪不及,被枪杆击中腰间,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两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落在泥地里,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战马似乎也通人性,在人群中灵活穿梭,避开地上的尸体和杂物,马蹄所到之处,踩断无数人的腿骨。
蓝玉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帅帐,那里正是李伯升所在的位置。
“李伯升!纳命来!”
蓝玉大喝一声,声音如同惊雷,震得周围的水师士兵耳膜嗡嗡作响。
李伯升,看着蓝玉如同天神下凡般在营地中横冲直撞,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从未见过如此勇猛的将领,也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骑兵。
他的水师士兵在对方面前,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快!放箭!放箭射他!”
李伯升嘶吼着,指挥身旁的弓箭手射箭。
几名弓箭手连忙弯弓搭箭,朝着蓝玉射去。
可蓝玉反应极快,手中的虎头湛金枪舞动起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枪网,箭矢纷纷被挡飞,根本无法靠近他的身体。
“废物!都是废物!”李伯升气得浑身发抖,转身想要逃跑。
就在这时,王弼率领着几名骑兵杀到了帅帐附近。
王弼手中挥舞着一柄长刀,刀光闪烁,瞬间便砍倒了两名守卫帅帐的士兵。
他看到李伯升想要逃跑,大喝一声:“李伯升!哪里跑!”
李伯升吓得魂飞魄散,只顾着埋头奔跑,脚下一滑,重重摔在泥地里。
泥浆沾满了他的锦袍,狼狈不堪。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刚一抬头,就看到一双沾满血污的马蹄出现在自己眼前。
蓝玉勒住马缰,乌骓马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踏在李伯升身旁的泥地里,溅起的泥浆落在他的脸上。
蓝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中的虎头湛金枪指着他的咽喉,枪尖上的血珠缓缓滴落,砸在泥地里,洇开一小片深色。
“李伯升,你跑不了了?”蓝玉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感情。
李伯升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投降……”
蓝玉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原来是部分水师士兵,在几名将领的带领下,试图反扑。
“找死!”蓝玉眼神一寒,手腕一转,枪尖猛地刺入那将领的肩膀。
那家伙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泥浆。
“捉了,带走!”
蓝玉不再理会李伯升,下达命令。
随即调转马头,朝着反扑的水师士兵冲去。
虎头湛金枪再次舞动起来,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王弼和其他骑兵也纷纷调转方向,与蓝玉并肩作战。
滩涂上的战斗愈发激烈。水师士兵虽然人数众多,但在骑兵的冲击下,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他们拥挤在泥泞的滩涂上,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有的士兵被骑兵的长,枪刺穿胸膛,有的被战马撞死,有的则在混乱中被自己人杀死。
鲜血染红了滩涂的泥浆,原本深褐色的泥土变成了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一名水师将领挥舞着大刀,试图组织士兵抵抗。
蓝玉见状,双腿一夹马腹,乌骓马猛地加速,朝着那名将领冲去。
那名将领见状,不敢怠慢,挥舞着大刀朝着蓝玉砍来。
蓝玉侧身避开,手中的虎头湛金枪顺势刺出,精准地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那名将领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身体缓缓倒下,摔在泥地里。
失去了将领的指挥,水师士兵更加混乱,纷纷四散奔逃。
有的朝着江边的战船跑去,想要乘船逃离,可刚跑到跳板旁,就被身后追来的骑兵砍倒,掉进江里,被江水卷走。
有的则钻进芦苇丛中,想要躲藏起来,可骑兵们骑着战马,在芦苇丛中穿梭,马蹄踏过,
芦苇折断,躲藏在里面的士兵被一一找出,格杀勿论。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夜幕降临,滩涂上的喊杀声才渐渐平息。
此时的野猪滩,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遍地都是尸体,有的残缺不全,有的身首异处,
鲜血浸透了泥土,与泥浆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暗红色的血泥。
江面上漂浮着无数尸体,顺流而下,江水也被染成了淡红色。
蓝玉勒住马缰,站在滩涂中央。
乌骓马的身上沾满了血污和泥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蓝玉的玄铁鱼鳞甲上,也溅满了鲜血,脸上的血渍早已干涸,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眸,依旧透着慑人的寒光。
他手中的虎头湛金枪斜指地面,枪尖上还在滴着血珠。
身后的九十九名骑兵,此刻只剩下三十余人,有的身上带着伤,有的战马也受了创,
但他们的眼神依旧坚定,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
王弼来到蓝玉身侧,抱拳道:“将军,李伯升已被擒获,水师士兵死伤过半,剩余的要么投降,要么逃窜江上去了。”
蓝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滩涂上的惨状,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经历过无数次战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对于军人来说,战场就是如此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迅速撤退!”
蓝玉的声音依旧冰冷,“通知主力部队,准备迎接张士诚的反扑!”
“是!将军!”
王弼高声应道,转身去安排各项事宜。
江风依旧在吹,卷着血腥味和咸腥的湿气,呜咽着掠过滩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