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李健群、濮存昕、梁左和李诚儒在旁边瞧乐子。
这货也笑得不行了,“没想到优子还腼腆上了。”
李健群揶揄他道:“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没脸没皮都成习惯了。”
“你说得对,我无言以对。”高远举手投降。
濮存昕和李诚儒都笑了起来。
李诚儒冲濮存昕努努嘴。
老濮会意地点点头,表示没错儿,他俩是男女朋友关系。
李诚儒了然,心说男才女貌,倒是一对璧人。
王好为给葛优说了一段儿,然后继续走戏。
葛优的表现只能算及格,虽然敢于同邱沛宁对视了,但台词仍旧说得磕磕巴巴。
时间转瞬即逝。
一下午,愣是连机器都没打开过。
王好为这会儿有些急躁了,顾颜这个角色立不起来,整部片子就垮了。
她又把葛优拎到一边,说道:“来来来,我再给你讲讲……算了,远子,你给优子讲讲!我跟他就掰扯不明白!”
“诶,来了!”
高远颠儿颠儿跑过来,对王好为说道:“导儿,您先甭着急,我知道优子的问题出在哪儿,要不咱今天先收了吧,天儿也不早了,回去后我跟他聊聊。”
王好为叹声气,道:“也只能这样了……大家伙儿都有,收拾器材,撤了!”
剧组呼呼啦啦开始撤场,把拍摄器材搬到车上,大家乘坐面包车回北影厂。
葛优坐在最后排座位上,他困惑、郁闷、心情低落,两眼无神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高楼大厦,一路上没言语。
车子开进厂停稳后,门打开,大家鱼贯而出。
葛优蔫头耷拉脑地走下来。
高远拍拍他的肩膀,道:“找个地儿喝一杯?”
葛优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天儿太热了,吃点啥啊?”
李诚儒走过来说道:“出大门左拐,刚开了家烤串店,老板是新江人,羊肉串烤的味道好极了。”
高远眼睛一亮,急不可耐道:“走走走,烤串去,我请客。”
他重生回来后还真没吃过烤串。
一是因为这年头儿做生意属于投机倒把,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开店。
二是牛羊肉属于稀罕物,定量供应,当然只限于汉民。
你要是去牛街,还是能买到牛羊肉的。
但烧烤摊子找不着啊,这年头儿还不流行吃烧烤呢。
高远要请客,哥儿几个都不太好意思去,也都清楚高远找葛优有话说。
他招呼诸位道:“都甭客气了,大家能聚在一起就是难得的缘分。再者说我也需要跟大家伙儿一起交流交流,给个面子吧。”
濮存昕率先响应道:“那成,我们就不跟高老师客气了,走着吧,烤串去。”
葛优、李诚儒、杨立新、谢园,梁左,外加一个张新民跟随高远一起往厂门口走去。
李健群一瞧,遂拉着王好为、张金玲、邱沛宁还有方舒追了上去。
“走,不吃白不吃。”
王好为乐了,道:“高老师是大款,宰他一顿吃不穷他。”
方舒问道:“高老师很能挣吗?”
王好为笑道:“这你就得问健群了。”
李健群低声道:“他一个剧本能卖三万港币。”
方舒:“……万元户啊!”
随着改革开放的兴起,万元户这个词已经逐渐流行开了,尤其是山东、江浙沪一代,已经诞生了很多通过辛勤的劳动率先富起来的人。
后世有个准确的换算标准,当前的一万块钱,相当于后世225万元整。
可见其购买力之强大。
一行人来到烤串店门前。
高远见这是间平房,如李诚儒所说,老板是个留着八字胡,头顶花帽的新江大叔。
一个两米长的烧烤炉子里面木炭噼里啪啦,火光跳动。
新江大叔正在烤串。
“来了,屋里坐还是外面坐?”新江大叔操着一口僵硬的维族普通话笑容满面地问道。
“大叔您好啊,屋里太热了,我们坐外面吧。”高远笑着回答道。
“好,古丽,搬两张方桌出来。”
屋里的姑娘答应一声,片刻后和一个小伙子抬了两张方桌出来,又拿来马扎。
两张方桌对在一起,大家落座。
“吃点啥?”叫古丽的姑娘笑着问道。
“大叔烤啥我们吃啥,您看着给安排吧。对了,有酒吗?”高远问道。
“有扎啤,也有二锅头。”
“几位,喝啥?”
“喝扎啤吧,天这么热,喝点扎啤舒坦。”濮存昕说道。
高远笑道:“那就喝扎啤。”
古丽姑娘去安排了。
不大会儿,烤串上来了,放在一个塑料盘子里。
高远招呼大家先垫垫肚子。
他拿起一串递给温柔大姐姐,自己也吃了一串,“哎呀,外焦里嫩,滋滋冒油,这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啊。”
大家都说很好吃。
啤酒倒上,又共饮了一杯,就叫一个地道。
葛优情绪依然不高,喝口酒吃口肉,愁容满面的样子。
谢园率先打开了话匣子,对葛优说道:“怎么没发挥出来?”
葛优叹声气。
杨立新说道:“要我说,你是没掌握对方法,拍戏经验少,突然被拉到战场上就容易发懵。”
葛优耷拉着脑袋说道:“我心说我那人物也不复杂啊,性格也不难把握,可就是找不到状态,我这头发本就不富裕,这一下午拍下来,愁得我发际线又往后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高远笑道:“说说你的直观感受。”
葛优撸个串,犹犹豫豫道:“感受……你也看见了,拍不好,是我表演水平有问题,耽误了剧组的拍摄进程,我有点臊得慌。”
“那你认为,你的表演存在什么问题?”
“思想认识不到位,理论学习不深入,对人物的理解扁平化,表演中缺少灵魂。”
“你现在说话不老母猪戴胸罩,一套接一套的么,为什么不用到表演中去呢?”
大家又笑喷了。
葛优没笑,反而瞪大眼睛说:“这就是我生活中的状态啊,这玩意儿能用到电影表演中去么?”
高远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呢?”
同志们闻言,都陷入到思考中去了。
高远没给大家太多思考的时间,端起酒杯跟濮存昕碰了碰,仰脖将扎啤干了,一抹嘴,说道:“咱们纯探讨啊,各位老师认为,表演是什么?”
王好为率先说道:“说句浅显的,表演就是演谁像谁。”
高远问道:“像谁呢?”
王好为翻个白眼道:“废话,像人物啊,像剧本里的人物。”
“这么说也对,但表演又是个极其复杂的东西。”
高远顿了顿,好像在组织语言,片刻后说道:“我记得王瑶教授说过,表演是充满主观性的,观众们欣赏你的表演,也带着主观思想。
现如今被普遍认可的表演体系有三种,斯坦尼、格洛托夫斯基、梅兰芳。
但这三种所谓的表演体系,它一定是权威性的吗?”
杨立新接茬道:“我明白高老师要表达的意思了,所谓的表演体系,就没有一套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规则,我们研究它,不是因为它正确,而是我们相对认同这套理论。”
李健群端着酒杯慢条斯理道:“换句话说,生搬硬套的表演理论并不适合于每一个演员对饰演人物的理解。”
方舒说道:“各位前辈说的这些,让我感觉到这几年大学跟白上了一样。”
谢园跟她是同班同学,他也说道:“同感,学校老师灌输给我们的表演知识大多以三大体系为标准,听了各位老师这番话,我都想退学不上了。”
“那不至于。”高远跟他喝了一个,笑道:“那些个理论该学还是得学,不过我始终认为,一名好演员,是要经过无数场实战才能将演技磨炼出来的。
每个人的表演风格和特点也不一样。
我打个比方,葛老师今天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了,让我给个评价的话,60分,勉强能达到基准线。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去突破这个基准线,在短时间内提升演技呢?”
葛优全神贯注,眼巴巴看着他。
梁左这货迫不及待道:“你这个说一句顿三顿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吊人胃口显得你理论深厚是吧?”
“混吃混喝的少说话!”
“艹!你说这话就亏心,我今儿帮着干了不少活儿,搬器材有我,跟着钱导同乘客们沟通也有我,我怎么就混吃混喝了?”
他今天确实出了不少力。
高远没搭理他,见大家都把目光定格在自己脸上,他不卖关子了,继续说道:“想要在短时间内提高演技,我曾经跟二子哥说过这事儿,方法只有一个,你日常怎么说话,在戏里就怎么表达。
但这个方法只适用于二子哥,因为他的喜剧表演方式是外放型的,本人在日常生活中也比较跳脱。
优哥就不行了。”
“对,优子说话像温水煮青蛙。”王好为笑着评价道。
“更恰当地说,他属于那种不经意间逗你一乐的类型。”高远说道。
大家齐齐点头,对他这个观点非常认同。
葛优摸摸脑袋,说道:“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我属于那种类型的演员,对自己没有定位,让你这么一说,我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老师,你看人太准了。”
高远笑笑,撸个串说道:“在我看来,表演无非有三种方式,技术、情感和自身的表达。”
濮存昕来了兴趣,道:“详细说说。”
“前两者,在西方是非常流行的表演方式,像什么表现派、体验派、方法派,各位都是很成熟的演员了,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他又喝杯啤酒润润嗓子,道:“我只说最后一种,自身对饰演人物的表达,大演员、资深演员,拿到一个角色后首先要做的是在脑海中对该人物形象进行建模。
会不自觉地将人物拆解开来,然后重新进行构造,以达到一种超越编剧预设人物性格特点的境界。
这种大演员往往是可遇不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