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常乐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迷茫。
怎么办？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怎么办”的选择。
自打蛮人打了过来，他就好像只有顺从和死亡两条路。
恩公的问题像一块巨石砸进少年死水般的心湖。
“我……我不知道……”
周常乐嗫嚅着，一个念头如同火星般迸发出来，瞬间点燃了他麻木的求生欲。
他再次跪下，这次他抓住贾大的裤腿，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恩公！求您……带上我吧！我……我什么都能干！我吃得少！我给您当牛做马！”
贾大看着脚下瘦小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周常乐，这个一点都不像村中少年的名字，可见少年的父母对他抱着多大的希望。
城主也常常说孩子才是未来，是希望，所以白云城不管是年幼的孩童，还是半大的少年，都有额外的优待，像周常乐这样父母双亡的孤儿，在蛮人南下之后，他们能收留的也都尽量收留了。
贾大很想带上这个孩子一起走，但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更别说现在蛮人已经盯上了他，随时都有可能包抄过来。
“我不需要你当牛做马。”
贾大把周常乐扶了起来，他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你现在不能跟着我，我得罪了蛮人，你跟在我身边，只会成为我的拖累。”
周常乐的身体僵住了，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不过……”贾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既然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就没打算放任不管，今天我在你村子的时候，也跟你的村人说过同样的话，活路是要自己挣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自己挣得一条活路。”
“我愿意！”周常乐猛地抬头，语气充满了坚定，“请恩公指教！”
“听着！”贾大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严肃，“沿着这条山沟往南走，看到有溪水的地方就顺着水走，一直往南。记住，避开大路，钻林子，白天记得躲着点蛮人，渴了喝溪水，饿了……”
贾大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他身上带着的干粮，还有从蛮人那顺来的几块肉干。
“这些东西你省着点吃，找野果，挖草根。一直往南，就是青州地界。到了那边你去找一个叫白云山的地方，只要你能到白云山，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的。”
贾大把他能拿出来的食物全都给了少年，他又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周常乐紧紧攥着那救命的食物，如同攥着整个世界。
他用力点头，将贾大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刻在心里。
“白云山，我记住了。”周常乐看着贾大，眼中充满了担忧，“恩公……那您……”
“我？”
贾大咧嘴一笑。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只管跑你的，跑得越远越好，只要你能到达白云山，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贾大拍了拍周常乐瘦弱的肩膀，那力道拍得少年的身体晃了晃。
“恩公，你是不是为了救我，得罪了蛮人？”周常乐低着头忽然问道，“你不让我跟着，是不是怕我跟你一起遭遇危险？”
贾大再次惊诧这少年的敏锐。
“恩公，带我一起去吧！”周常乐急切地说道，“我不怕危险，我也想杀蛮人报仇！”
“想什么呢！”
贾大轻轻一按，就让少年在火堆边坐了下来。
“你也别把你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我杀蛮人是因为我看不惯他们的恶行，救你那是顺手的事情。”
“另外，想杀蛮人勇气可嘉，但就你这个小身板，去了纯粹就是送菜。你叫我一句恩人，但就你现在这样子当个累赘跟在我身边，你究竟是想报恩还是想报仇？”
“我……我……”周常乐意识到他刚刚是一时冲动，热血过头了。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他不由把手中的食物抱得更紧了。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也要有能匹配你野心的实力。”贾大语重心长地说道，“白云山就是你的第一个考验，到了那里之后，不会让你失望的。”
白云山。
周常乐三番两次听到贾大提起白云山，已然把这三个字深深刻在了脑海中。
贾大看着满身伤痕的少年，想了想后，再次取出了药瓶，将一滴能量剂滴入了水囊之中。
周常乐不解的看着贾大的动作，他能感受贾大珍视的动作中感受到，那瓶子里一定是极为珍贵东西。
贾大把水囊递给了周常乐，“喝了这壶水，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上你就开始往南走吧！”
周常乐没有丝毫犹豫地拿起了水囊，然后仰头将水囊里的水一饮而尽。
******
天刚蒙蒙亮，死寂的村落引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比贾大预想的更晚，蛮人隔了一夜才注意到失踪的小队，然后追查来了这个不知名的村落。
一队杀气腾腾的蛮人骑兵旋风般冲入晒谷场，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百夫长。
他看到地上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部下尸体，尤其是小头目几乎被砸烂的胸膛和被徒手掰断的弯刀，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暴戾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谁干的？！”
刀疤百夫长的咆哮如同炸雷，在死寂的村落上空回荡，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村民们早在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聚集到了晒谷场。
蛮人百夫长这么一吼，他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全都埋着头，恨不得缩进地里。
死寂一片，无人敢应。
百夫长狰狞的目光扫过那些抖如筛糠的村民，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刀尖直指离他最近的一个老汉，“说！这究竟是谁干的！你们要是敢有半个字的不实或者隐瞒，老子屠了你们全村！把你们的头也挂到村口去！”
冰冷的刀锋抵在老汉枯槁的脖颈上，死亡的寒气瞬间刺入骨髓。
老汉抖得更厉害了，瘫软在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