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竹眠睁开眼的瞬间,整个丹房内的灵气骤然一滞。
她的瞳孔深处掠过一抹鎏金,转瞬即逝,却让围在床榻边的众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师姐?”李小楼颤抖着伸手,却又不敢碰她,生怕这只是一场幻觉。
乌竹眠缓缓坐起身,指尖无意识拂过心口,那里曾经爬满蛛网般的裂痕,如今却光滑如新,肌肤下隐约流转着莹白的光晕。
她轻轻握拳,空气中顿时传来细微的爆鸣声,仿佛连空间都承受不住这股力量。
“这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灵力在经脉中奔涌,竟比百年前全盛时期还要强横数倍。
丹霞子的胡子抖得厉害:“神骨……真的是传说中的神骨!”
宿诀死死盯着她,魔瞳微微收缩:“你感觉如何?”
乌竹眠抬眸,忽然笑了:“从未这么好过。”
她的声音清越如剑鸣,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威压,所有人不自觉后退半步,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此刻的乌竹眠,仿佛一柄刚刚出鞘的绝世神兵,锋芒毕露,令人不敢逼视,谢琢光站在她身旁未动,身姿依旧挺拔如雪中青竹。
“锵——”
乌竹眠随手召来一柄普通铁剑,剑身刚入手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她微微蹙眉,收敛灵力,那剑才停止震颤。
“灵力暴增三倍。”她若有所思:“但控制力暂时跟不上。”
宿诀伸手扣住乌竹眠的手腕,魔气探入经脉:“骨头上有东西。”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乌竹眠莹白如玉的骨骼表面,隐约浮动着极淡的金色纹路,那是凤凰涅盘火的烙印,而更深处,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黑气游走。
“太古魔血的残留。”云成玉脸色难看:“会不会有隐患?”
丹霞子刚要开口,谢琢光却突然冷声道:“出去。”
“什么?”
“所有人。”谢琢光的指尖按在且慢剑柄上:“现在。”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空气却骤然降至冰点,李小楼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千山身后躲。
“谢琢光?”乌竹眠眯起眼,一把抓住谢琢光的手腕,他黑发的颜色似乎变得比往日黯淡了,不再似乌木一般。
剑灵没有回答,只是周身开始逸散出细小的冰晶。
那是剑气失控的前兆。
宿诀一把拽住还想说话的云成玉,强硬地将众人推出门外,最后离开时,他回头深深看了谢琢光一眼:“别发疯。”
门扉重重合上。
寂静的丹房内,乌竹眠直接问道:“你瞒了什么?”
剑灵银眸低垂,忽然解开了自己的衣领,在他心口处,一道漆黑的裂痕正在缓慢蔓延,如同被墨汁浸染的冰裂纹。
“分骨之痛的反噬。”谢琢光朝乌竹眠笑了笑,老实承认道:“你每碎一块骨,我承七分痛。”
乌竹眠瞳孔骤缩。
她突然想起重塑时那些莫名减轻的剧痛,原来不是错觉,而是谢琢光偷偷篡改了契约比例。
“你!”
话未说完,谢琢光的剑意已经彻底暴走,银白的剑气中混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所过之处,结界外的地方山石崩裂,草木成灰。
他的黑发变得灰白,在风中飞舞,眼底一片猩红。
那是剑灵入煞的征兆。
乌竹眠站在三步远的地方,新生神骨在皮下隐隐发烫,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谢琢光的剑气里掺杂着某种陌生的暴戾。
那是分骨之痛的反噬,是强行替她承担七分痛楚的代价。
“谢琢光!”她厉声喝道:“醒过来!”
回应她的是一道撕裂长空的剑气。
乌竹眠瞳孔骤缩,本能地侧身避让,却仍被剑气余波划破肩头,鲜血顺着雪白的衣襟蜿蜒而下,她却笑了:“好得很,连我都砍。”
剑气划破肩头的瞬间,血珠飞溅,落在雪地上,刺目如红梅,乌竹眠眉头都没皱一下,可谢琢光的表情却变了。
那双失控的黑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翻涌起近乎狰狞的痛色,他的手猛地一颤,剑意偏转,竟硬生生将下一道即将劈出的剑气逆吞回经脉。
黑气反噬,谢琢光唇角溢出一缕灵血,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乌竹眠肩头的伤口。
那道剑伤不深,却足够鲜艳,鲜红顺着她雪白的衣襟蜿蜒而下,像是一道刺目的朱砂,狠狠烙进他的眼底。
乌竹眠眸光一凝,踏空而起,神骨之力轰然爆发。
没有用剑,没有结印,她直接撞进谢琢光的剑气风暴中心,一把扣住他握剑的手腕,暴走的剑气围着她一直转,却完全不愿意伤害她。
“看着我。”她抵着他的额头:“你不是要陪我走到尽头的吗?”
谢琢光的瞳孔剧烈收缩,剑势微微一滞。
乌竹眠趁机并指为剑,点在他眉心:“归鞘!”
这是剑主对剑灵最原始的压制。
且慢发出刺耳的悲鸣,谢琢光浑身颤抖,失控的黑眸恢复了几分清醒,黑气从他心口的裂痕疯狂涌出,与剑气纠缠在一起,竟隐隐凝成锁链的形状。
他一把扣住乌竹眠的手腕,掌心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指腹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血脉,像是在确认什么。
“疼吗?”谢琢光哑声问。
乌竹眠挑眉:“你被黑气反噬的伤比我重十倍,倒来问我?”
谢琢光却恍若未闻,忽然低头凑近她肩头的伤口,温凉的呼吸拂过皮肤,乌竹眠浑身一僵。
“嘶——!”
谢琢光竟用舌尖舔去了那道剑伤上的血迹。
剑灵的体温比常人低许多,湿冷的触感激得乌竹眠后背发麻,更可怕的是,随着他的动作,那道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你……”乌竹眠声音发紧:“在吞噬剑气残余?”
谢琢光抬眸,唇上还沾着她的血,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无助的表情,眼底猩红褪去,只剩一片她看不懂的深暗:“百年前你死的时候,我连替你收尸都做不到。”
这句话像一柄钝刀,狠狠捅进乌竹眠的心脏。
“我还嫉妒你身边的所有人。”谢琢光的指尖划过乌竹眠颈侧跳动的血脉:“嫉妒他们能光明正大地陪在你身边,嫉妒他们受伤时你会皱眉,而我……只是一柄剑。”
他的手指移到她心口,那里有新生神骨的微光:“最嫉妒的是……你宁愿独自赴死,也不肯让我陪着。”
乌竹眠呼吸一滞。
她突然明白了谢琢光失控的原因,不是戾气侵蚀,不是反噬作祟,而是最原始的恐惧,恐惧重蹈覆辙,恐惧再次眼睁睁看着她流血,却无能为力。
“剑折了还能重铸。”谢琢光将且慢塞进乌竹眠手里:“可你呢?”
剑柄触手的瞬间,乌竹眠浑身剧震,她这才发现,剑身内封存着百年来所有未能说出口的话。
最深处,是一道崭新的剑痕,刻着两行小字。
我愿为鞘,承尔锋芒。
死生不计,剑折不悔。
乌竹眠猛地抬头,正对上谢琢光近在咫尺的眼睛。
“你……”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混账话?”
谢琢光低头吻住了她染血的唇。
这个吻带着铁锈味,像一把出鞘太久的剑终于归鞘,又像一场迟来百年的血誓,乌竹眠尝到他唇齿间灵血的味道,冰凉苦涩,却让她浑身发烫。
剑风呼啸,卷起两人交缠的发丝。
乌竹眠突然伸手拽住谢琢光的衣领,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狠狠咬上了他的唇,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不知是谁的血。
“记住了。”乌竹眠抵着谢琢光的额头轻喘,凶巴巴地说道:“以后再敢这样,我就把你熔了重铸成绣花针!”
谢琢光低笑出声,胸腔震动:“遵命,剑主大人。”
他手心里的且慢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注意到,剑身上的裂痕竟悄悄愈合了一分。
“别生气。”
看着乌竹眠微微红肿的嘴唇,谢琢光压下眼底的欲色,故作可怜地依靠到她身上,指尖点上她眉心,转移话题道:“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神骨为何突然复苏了?凤凰火和魔血不该有这种效果。”
他的剑气侵入她灵台,霸道得近乎粗暴。
乌竹眠本能地反击,新生神骨爆发出耀眼光芒,将谢琢光震退三步,她立刻压制住本能,将灵力压回去,伸手护住他。
谢琢光唇角溢出一缕灵血,却低声笑了起来:“果然……你体内有东西醒了。”
乌竹眠微微怔住。
她确实感觉到了,在灵府深处,某种沉睡已久的存在正在苏醒,那不是功法,不是记忆,而是更原始的、近乎本能的……
血脉。
殿外,宿诀突然按住心口,魔纹不受控制地浮现。
“大师兄?”千山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紧张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宿诀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迟疑道:“只是……赤玄夜的血,好像在排斥什么。”
与此同时。
远在不夜天城地宫,赤玄夜猛然睁开眼睛,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眼神:“这是……神裔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