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盏听来喜说完,妖孽般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鸷,那双在晚余面前总是温柔如水的狐狸眼,此时已是寒意森森。
“他们还有没有别的本事了,一天天的就知道撞柱子,有这不怕死的劲头,怎么不去捉拿反贼?”
“谁说不是呢?”来喜附和,“江美人虽是女儿之身,尚且为铲除逆党不遗余力,他们那些人,只会放马后炮,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
徐清盏冷笑一声,眼中戾气更盛。
他们对旁的女子怎么,都与他无关,但谁要和小鱼过不去,便是和他过不去了。
“走吧,咱家去瞧瞧,是哪些老不死的又活腻了。”他将那宽大的袍袖用力一甩,削瘦的身形如一柄薄刃行走在乌云盘踞的天色里。
“太后如何处置的?”他边走边问。
来喜小跑跟上:“太后毕竟是国母,又是皇上的嫡母,朝臣们一致认为皇上处死她有违孝道,至多是幽禁冷宫,或者去给先帝守陵。
皇上目前尚未下论断,让人将她送去宗人府暂且关押,日后再议。”
这个结果,也在徐清盏的意料之中,他轻扯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是啊,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弑父夺位已经是极坏的名声,若再杀嫡母,还如何做天下人的表率?”
来喜不敢妄议天子,默默跟着他往前走。
“沈小侯爷呢?”徐清盏又问。
来喜说:“皇上命沈小侯爷亲自押解瓦剌铁骑王和其余使臣前往大理寺天牢,并全权负责审理瓦剌使团。
审完之后,还要派特使前往瓦剌交涉,儿子估摸着,瓦剌这回光是割地赔款恐怕不行的。”
徐清盏又是一声冷笑:“那自然是不行的,否则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两人说着话到了承天殿,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闹得不可开交。
徐清盏随手卸下门口一个侍卫的腰刀,挂在自己腰间,手扶刀柄迈步进了大殿。
大殿正中,一个官员正情绪激动地往柱子上撞。
后面几个官员死死抱住他,劝他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
祁让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显然被这些人气得不轻。
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合眼,又是淋雨,又是演戏,又是指挥战斗,又审了这半天的案子,无论体力和忍耐力都已经到了极限。
可他到底是皇帝,不能和臣子一般见识。
况且这些吵吵闹闹的官员当中,还有不少是后宫妃嫔的父亲或兄长。
换而言之,就是他的老丈人或者大舅子小舅子。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纵然他身为皇帝,有些时候却也不得不忍耐。
正看得心头冒火,目光瞥见徐清盏从外面进来,他的脸色才稍有缓和,和徐清盏远远的对了个眼神。
徐清盏会意,施施然走上前来,仓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将那闪着寒光的刀刃递到了哭着喊着要撞柱子的官员面前。
那官员吓了一跳,瞪眼道:“徐清盏,你要干什么?”
徐清盏挑眉,语气随意却凉透人心:“撞柱子又疼又死不了,不如抹脖子来得痛快。
大人瞧瞧,咱家这把刀吹毛断发,见血封喉,您往这上边撞,保证死得又快又爽利。”
说着又把刀往前递了递,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那官员登时脸色发白,脑袋本能地往后缩。
徐清盏的刀紧跟着往前递:“大人莫怕,这刀快得很,根本感觉不到疼。”
那官员又羞又恼,又怕这活阎王当真要了自己的命,吓得腿脚发软。
徐清盏的笑容越发阴森,刀尖从每个人面前一一指过:“哪位大人想来试试?”
众人纷纷后退,面色如土。
祁让清咳两声,压着唇角斥责他:“徐清盏,你闹够没有,朝堂上舞刀弄枪算怎么回事,还不快把刀收起来!”
“是。”徐清盏收刀入鞘,向他躬身行礼,“臣不过和诸位大人开个玩笑,请皇上恕罪。”
祁让虚虚抬手,示意他免礼:“江美人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江美人已经醒了,太医诊过脉,说没什么大碍,请皇上放心。”
祁让神情有瞬间的变化,随即归于平静:“没有大碍,朕就放心了。”
徐清盏便又将话题转了回来:“皇上接见瓦剌使团那天,太后曾极力为瓦剌人周旋,臣当时把所有赞同太后意见的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臣怀疑想把江美人发配边疆的人,还是当天那些人,他们主张治江美人的罪,必定是为了给太后报仇。
再不然,就是他们当中有女儿姐妹在后宫,想除掉江美人为自家女儿姐妹扫除障碍。
皇上不妨把他们交给臣审一审,看看臣猜得对不对。”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他不是东西。
皇上那天要把瓦剌公主赐给沈长安,太后出面反对,他们当中不少人都附和了太后的话,难道都是太后同党吗?
这死太监,别人在那里发表意见,他在旁边暗戳戳记别人的名字,真够阴的。
大家为官多年,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不能见光的私隐,若当真在姓徐的手里走一遭,只怕没几个人能全身而退。
皇上不会当真听信他的话,把他们交给他审讯吧?
下一刻,就听祁让幽幽道:“这法子好,方才都是哪些人主张发配江美人来着,站出来叫徐掌印瞧瞧,和那天的可对得上号。”
一声令下,官员们全都自觉回了各自的位置,只剩下那个要触柱的官员还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
“只有一个吗?”徐清盏看了一圈,阴阳怪气道,“方才大家明明喊得挺热闹呀!”
所有人都把脑袋低下,唯恐被他注意到。
他们倒也不是真的怕死,就是没必要拼上身家性命,和这个心狠手辣又不讲理的死太监较劲。
赢了不光彩,输了掉脑袋,何苦来着?
气氛一时凝固,没有人敢出声打破僵局。
这时,殿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沈长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臣已将瓦剌使团所有成员押解至大理寺诏狱,特来向皇上复命。”
顿了顿又道:“臣听闻有人主张把江美人发配边疆,不知是真是假?”
众人心头一凛,把头垂得更低。
祁让目光幽冷扫视全场:“有吗,朕倒是不曾听闻。”
全场鸦雀无声。
祁让趁机摆手道:“朕与沈将军还有要事相商,既然大家都认为江美人无罪,那就先退朝吧!”
“……”众人皆是无语。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徐清盏,再加上一个手握重兵的沈长安,江美人有这两人拼死相护,他们还能说什么?
当下只好先行告退,保住自己再说。
“皇上圣明,臣等告退。”
一群人躬身行礼,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大殿上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君臣三人,和一些太监侍卫。
祁让示意孙良言带所有人退到殿外,靠坐在龙椅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看向沈长安和徐清盏。
“你们两个此番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沈长安和徐清盏对视一眼,尚未开口,他又紧接着补了一句:“除了让江美人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