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太后已经让人沏好了茶在等着晚余。
见她进来,就笑着对她招手:“不必多礼了,快过来坐,尝尝今年太湖新贡的碧螺春。”
晚余还是向她行了礼,然后才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去碰那盏茶:“嫔妾最近睡眠不好,喝了茶,怕晚上又睡不着。”
“睡不好呀?”太后一脸关切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给哀家听听。”
“没什么,许是快要入夏,有点燥热。”晚余轻描淡写略过这个话题,直接问她,“太后叫嫔妾过来有什么吩咐?”
太后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几个月不见,你和哀家生疏了。”
晚余扯唇笑了下,也不接话,等着她往下说。
太后见她态度冷淡,便也不再假惺惺的寒暄:“哀家就是好奇,你当时是如何从那场大火里逃出去的?”
晚余脸色微变,陷入短暂的沉默。
其实她当日逃出去并没有费太多事。
素锦的兄长是御前侍卫统领,她和贤妃协商好之后,就让贤妃去找素锦,再让素锦去找她兄长安排一切。
等到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派人拎着水桶假装进去救火,水桶里放了两套太监的衣服。
她和紫苏换上衣服,把脸抹黑,各自拎着一只水桶跑出来,趁乱钻进往宫外运送粪便的空桶里,被粪车拉出了宫门。
出去之后,贤妃的兄长在外面接应她们,给了她们空白路引和足够的盘缠,再把她们送出城。
素锦是徐清盏的人,自然有法子把这件事通知给徐清盏。
就算祁让后面会让徐清盏帮忙辨认尸体,徐清盏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想这么久,是不信任哀家吗?”
太后见她不说话,又开始和她套近乎,“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都帮着哀家去见晋王了,还有什么好瞒着哀家的?”
晚余收回思绪,面色恢复平静,给了她一个浅淡的笑。
“嫔妾没有不信任太后,这件事皇上已经答应过嫔妾不再追究,所以嫔妾也不想再提。”
太后不免有些失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这孩子就是戒备心太重,不过这样也好,哀家也不用担心你会把咱们的事说出去。”
晚余看着她,想到南崖禅院的晋王,垂眸恭顺道:“那是自然,私下见晋王,可比假死逃宫严重多了,嫔妾打死都不会说出去的。”
“好孩子,哀家信你。”
太后放下茶盏,神情变得凝重,“今天在承天殿,皇帝对沈长安的态度想必你也看到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晚余眼睫轻颤,心下了然,这个才是太后迫不及待叫她过来的真正原因。
太后还真是贼心不死,见缝插针地想拉沈长安入伙。
此番叫自己过来,只怕是想让她帮忙劝说沈长安。
因此,她越发沉住气不去搭腔,倒要看看太后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太后等了片刻,等不到她的回答,只得自己接着往下说:
“沈长安和徐清盏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两人一个为皇帝守卫边疆,一个为皇帝肃清朝堂,皇帝却因为一点儿女私情,就要将他们斩首,若非哀家出面阻拦,两人此时只怕已经没命了。”
她边说边观察晚余的脸色,见晚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便紧接着说道:
“皇帝对于你和沈长安的事耿耿于怀,即便这次放过沈长安,以后还是会想法子除掉他。
就连徐清盏恐怕也不能幸免。
晚余,你真的忍心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因为皇帝的自私自利而葬送性命吗?”
“太后别说了。”晚余以手掩面,压抑的声音从指缝中溢出来,“我能怎么办呢,我自己都逃不掉,哪有能力保护他们?”
“你有。”太后说,“只要你愿意,你就能保他们一生无恙。”
晚余放下手,泛红的眼睛带着些许迷茫:“太后此言何意,嫔妾不明白。”
太后倾身向前,伸手拉住她一只手,小声道:“你和哀家说句实话,你心里对皇上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你说了,哀家才能告诉你怎么办。”
晚余立刻摇头,语气坚定:“没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那你想不想他死?”太后又问。
晚余点点头:“想!”
太后满意地笑了:“好孩子,这就对了,哀家和你父亲你姐姐这几年一直在等一个好时机。
眼下,这个时机终于到来。
只要你能说服沈长安归顺晋王,你想要的自由,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指日可待。”
她说到激动处,用力握住晚余的手,似乎想用自己的信念去感染晚余。
晚余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确实很大,可她已经在南崖禅院见过真正的晋王,知道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成功。
即使没见过晋王,她也不认为晋王坐江山能比祁让更合适,否则长安不会一直忍到现在。
她固然想和长安在一起,但如果他们的感情需要用朝野动荡,江山易主来成全,那她和长安都会成为大邺朝的罪人。
她一个人也就算了,平西侯府世代忠良,如果长安叛变,沈家必将被载入史册,背上千古骂名。
况且她今日来见太后,也不是为了和太后结盟,她要为自己,为齐家姐姐讨一个公道。
她定了定神,迎上太后期待的目光:“娘娘想让嫔妾怎么做?”
太后顿时欣喜万分:“好孩子,你终于想通了?”
晚余说:“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但我也不想轻易冒险,所以,我要先听听你们的计划,看看可不可行。”
太后也没有完全乐昏头,避重就轻道:“没有沈长安,这个计划就行不通。
所以,哀家需要你先写一封信给沈长安,劝他与我们结盟。
他如果同意的话,你再想办法帮我们把晋王从撷芳殿救出来。
虽然你不肯说你是如何逃出去的,但哀家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你一定能把晋王救出来。
至于别的,都不用你操心,救出晋王之后,你就等着和沈长安终成眷属就可以了。”
“……”
晚余事先已经猜到她会让自己做这两件事,但还是很配合地做出惊讶的表情:“这怎么可能,长安不可能叛变的。”
“这不叫叛变,这叫自保。”太后再次强调,“祁让已然对沈长安起了杀心,难道他非要认死理,把脑袋伸过去给祁让砍吗?”
晚余摇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平西侯府世代忠君,长安不会反的。”
“所以才叫你劝他呀!”太后说,“旁人说的都不管用,但你的话他肯定会听。”
“可是……”
“别犹豫了孩子!”太后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催促道,“机会稍纵即逝,你想摆脱祁让,就要早下决断。”
晚余像是被她说乱了心神,停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太后被她问得一愣神,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两下:“这个你也不用操心,等你说服了沈长安,自然就明白了。”
“是因为瓦剌人来了吗?”晚余索性挑明,“你们是不是和瓦剌人联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