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楼的某个办公室里。
张国栋穿着中山装,脚上踩着一双皮鞋,桌面上的文件堆的老高。
除此之外文件旁还有一个石膏做的伟人像,一只上面印有为人民服务几个大红字的茶杯。
张国栋正在看这个季度的工作报表。
作为分管经济的副县长,四年来他将全部心血倾注在县城经济振兴上。
市场经济浪潮袭来时,他果断为私营业主争取政策支持,大力推动企业改制。
然而,很多国营工厂的积弊如同顽疾,始终是他难以卸下的重担。
全县国营企业亏损面高达九成,账本上的赤字数字触目惊心,如癌细胞般疯狂扩散。
机械厂锈迹斑斑的机床、纺织厂积压多年的布料、百货公司蒙尘的柜台,无一不在诉说着困境。
而最让张国栋头疼的,是那上千名待岗职工,他们手持欠薪条围堵县政府的场景,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为了能够尽快的往上爬,他在这个岗位兢兢业业做了四年,为县城里面的经济做出了不少事情。
特别是市场经济开放以来,他为一些私营业主谋了不少的福利。
这些年来国营经济不景气,很多的工厂和单位都是亏空状态,县里的财政收入已经赤字很久了。
有几家工厂已经开始改制转承包,但是还有不少的工厂和单位几乎在吃空饷,这些单位不思进取,像蛀虫一样吃空了县里的经济。
他们还不能随便让工人下岗,主要是因为县里财政没钱,让工人强行下岗的话需要补足前面所欠的工资还要有补助。
县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就这样的一个状态一直耗了一两年。
据县里所有的工厂和单位报上来要下岗的人数,已经超过千人。
这将是很大一笔支出,压力全部给到他的身上。
他知道,这个现状是必须要解决的。
职工的问题要解决,根源就是企业,企业没有效益,工人就没有工资,这么多人的财政支出,压的县里的经济没法抬头。
他必须要把这些面临倒闭的工厂承包出去,减少县里的财政支出。
可是这些厂都是烫手的山芋,没人敢接。
所以在张国栋的建议一下,县政府对于这些工厂的承包进行了改制。
企业或者个人可以通过免费的方式承包工厂。
但前提是必须有三年以上的合同,在合同期内的三年内县政府会对这个企业进行税收上的减免,另外承包人必须承担起该工厂原有职工的工作问题。
这项政策对于工厂的承包人来说确实是一件利好的事情,但是长期以来很多的工人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还有他们根深蒂固的铁饭碗思想,很多人都是在岗位上胡差事。
所以一般的承包人都不愿意用原来的职工,除非是技术工种。
像那种只需要通过简单的操作就可以完成的,他们是不愿意用原来的职工的。
相同的钱他们可以拼到比他们更优秀的员工。
这也就是田野当初承包服装厂的时候把所有的工人全部辞掉的原因。
尽管如此在国有企业改制之后,县里的经济赤字显然要比以前好的很多。
特别是有了人造肉还有朱驻颜霜这两个拳头产品,县里的财政压力轻了很多,那业绩也是噌噌往上涨。
张国栋想要业绩,人造肉和驻颜霜这两个产品他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的。
毕竟这两样产品太能打了,在没有经过任何宣传的情况下。
这两种产品已经出省。
所以张国栋就向上面申请,将县里的化妆品厂承包给驻颜霜这个品牌。
现在文件他已经拿到手,就差交到田野的手上了。
正在这时他在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张国栋头也不抬,说了声:
“进来!”
这是一个工作人员推门进来说道:
“县长,刘红军来了。”
刘红军?
张国栋这才抬起了头,眼睛眯了眯,随后说道:“让他进来。”
他整理好自己桌上的文件再次抬头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一位是刘红军,而另一位则是一位很久没见人。
刘万年。
刘红军的父亲,虽然他已经退休两年,但藏青色中山装的风纪扣却一丝不苟,背着手的姿态依然带着当年主抓土改时的威严。
虽然两个人的工作上没有什么交集,但平时打交道还是有的。
张国栋立马换了一副笑脸:
“刘部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来来来请坐。”
张国栋走出自己的办公桌,来到办公室的沙发前邀请刘万年和刘红军坐下。
让人上茶。
待三人都坐下之后,刘万年这才开口:
“国栋啊,好久没来县政府了来看看你们。”
沙哑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迟缓,“听说最近县里经济形势不错?财政赤字减少了不少啊?”
刘万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想了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时他还有点难以开口。
他昨天就听说了儿媳被抓的事情,所以当天就赶到了儿子家。
看到自己的好大儿无助的样子,他可心疼坏了。
立马帮助儿子将那些受害人,该做补偿的补偿,该送礼的送礼。
这两天这父子没少往里面搭钱。
总算是把大部分人的工作都做好了。
现在就差县里这些当官的人了。
张国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战术思考,笑容却愈发亲切:
“这全靠上面政策扶持,咱们基层同志也给力。
倒是刘部长,退了休还惦记着县里,我们晚辈实在佩服。”
刘万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布满老年斑的手缓缓摩挲着茶杯:
“成绩是大家的,问题也不能忽视。听说化妆品厂的职工,有段时间没发工资了?”
他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关怀,目光却像精准的探针,直直戳向张国栋的痛点。
张国栋将茶杯平稳地放在茶几上,瓷杯与玻璃面接触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是啊,正为此事犯愁。不过我们有了新想法,打算通过承包盘活厂子。”
他顿了顿,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就像当年刘部长搞土改,不破不立嘛。”
他自然知道刘万年和刘红军两人来的目的。
但是对方不说,那自己也可以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