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其实小有家资。
先帝为顾家平反,赏了姑苏的宅子和店铺,还有真金白银,但顾家的祖宅还有里面多年的藏书,早就付诸一炬,是多少赏赐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这次来飞沙关,等同于将后半辈子卖给了赵则,那奖赏自然也不会少。
顾斐有钱,自己又花不到,都想拿来给林绣花。
他定做了这支发簪,红翡滴翠的金步摇,镂空的玉兰花,是顾斐亲手画的花样。
唯一不足,是飞沙关毕竟不比京城和姑苏繁华,金匠的手艺,属实一般。
但也很好看了,顾斐攥紧了手里盒子,不知道林绣愿不愿意戴着这支发簪陪他参加霍老将军的寿宴。
林绣怔愣地看着顾斐手里的盒子,一打开,珠光宝气让她这间简简单单的面馆都生出几分阔气来。
很漂亮的发簪,林绣一眼就喜欢上了。
没有女人不喜欢漂亮的首饰,她也不能免俗,林绣脸上飞来两朵红云,还是火烧云,她脸发烫,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顾斐见她犹豫,反而心下高兴,只要不是上来就推脱,那便是有接受的意思,他干脆直接将那簪子拿出来,压低了嗓音问她:“先戴上试试,不去我也要送给你的,我一个男人,总不能留着这个戴吧?”
林绣暗暗瞪他,却又垂了眼眸没说话。
顾斐一阵激动,探身过去将这簪子往林绣头上戴,林绣今日随便挽了个发髻,插上有些晃悠,而且穿得也简单,不是很搭。
可她很美,是清水出芙蓉,不加任何点缀就会让人心旌摇曳的美。
顾斐红了脸颊,又舍不得移开视线,直到林绣羞赧着想拔下来,他才冲动地抬手按住,结巴道:“别,别摘,戴着好看。”
林绣:“我粗布麻衣的戴上也不搭配,先摘下吧。”
顾斐笑笑,攥着她手把人拉起来,“好看,戴着吧,你不是有一件新做的袄裙,是玉兰花样式的,这簪子正好相衬。”
林绣咬唇把手抽回来,她给家里人都做了衣服,就没给自己做,顾斐记在心里,成日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花,林绣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随口说了个玉兰,没想到第二日顾斐就拿回来一匹上好的布料,玉兰花样式,今日送来的簪子也是如此。
真是个痴汉!
她没再去摘发簪,拿了自己的斗篷披上,朝着傻站在那的顾斐柔声道:“还不快回家。”
顾斐愣了下赶紧把屋子里炭盆灭了,跟上去帮林绣开门。
外面风愈发料峭,顾斐刚将门板一一挡严实就见林绣被风吹得一晃,他伸手把人扶稳,揽着她肩膀挡住风沙。
“冷不冷?”顾斐见那簪子在头上晃晃悠悠的,顺手扶着林绣的后脑,将这簪子往里插了插。
林绣脸不由侧过去埋在他身前,不想让寒风吹着自己,“是不是快下雪了,这天可真冻人。”
飞沙关哪里都好,就是冬日太长太冷。
不过林绣此刻有顾斐在身边,竟也觉得不难熬,她抬头冲顾斐笑笑,正看到顾斐也低头,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柔情。
顾斐将兜帽给林绣戴好,揽着她迎着风往家里走去。
街上大多数铺子都关门歇业,唯有一家茶行还开着。
掌柜的颇有微词,想关门关窗想放下厚厚的门帘,但是店里有位出手大方的客人不让。
从这客人一到,就坐在窗边的桌子上,藏在角落,静静看着斜对面的春回面馆。
要了一碗热茶,却一口没喝。
寒风从窗洞里呼啸着卷进来,那客人几乎满头的发都灰了,脸颊消瘦,身形却挺拔如松,只是说不出的单薄,落寞。
还有孤寂。
虽一身最简单不过的衣衫,可也掩饰不住周身的贵气,这定然是个修养和出身都极好的公子,怎么跑到飞沙关来了,还瞧着人家春回面馆的女东家不放。
掌柜的看看天色,他也想早点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呢,总这么等下去,要到什么时候。
他试探地过去给这客人添了杯茶:“公子,您看这街上几乎没人了,今日风大,说不得就要下雪了,您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沈淮之沉默许久,才将心头的痛楚压下,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
勉强撑着桌子站起,又想到刚刚林绣依偎在顾斐怀里的一幕,心头剧痛,让他痛苦地揪住了心口。
掌柜的吓了一跳,赶紧来扶。
沈淮之挥挥手,问道:“对面铺子的东家,可是姓林,跟她在一起的男子,姓顾。”
多此一问,却又像是给自己一个判决。
掌柜的点点头:“是林东家,那位是咱们飞沙关的顾都尉,听说是一对,想必好事将近,公子,您认识他们啊?”
自从顾都尉日日都来春回面馆,谁还敢上门提亲,那干货铺子的少东家吴晋康,心都碎了。
眼前这位公子既然认识,怎么不敢上门。
掌柜的眼睛发亮,但也没敢多问。
沈淮之吸了口气,再待不下去,慢慢循着林绣和顾斐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来了几日,不难打听顾斐在哪里任职,也不难找到林绣在哪。
春回面馆。
盼着春茗能回来。
沈淮之红了眼睛,飞沙关每一粒风沙刮在脸上,都裹挟着无穷的寒意钻进他的皮肤血脉,最后将他的心划得千疮百孔。
他亲眼看到了林绣是如何被顾斐精心护着,送到铺子里顾斐才肯恋恋不舍离去,林绣会将铺子打扫干净,为客人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
那是他无数次吃过的面,还记得那种味道。
如今的林绣是完全不同的,像极了他第一次睁开眼见到的那个姑娘,坚韧的,顽强的,永远带着笑,从不觉得苦觉得累。
这一切进京后都消失了,如今重新出现,林绣明媚的笑容,拧着沈淮之痛彻心扉。
她对着别的男人笑,对着别的男人害羞,对着别的男人关怀备至。
曾经都是属于他的啊!
那是他的妻啊!
沈淮之看不到色彩,却也知道刚刚顾斐替她戴正发簪,小心呵护着揽在怀里时,林绣的脸上会如何红霞满天。
林绣没死,他高兴,可林绣爱上别人了。
沈淮之痛苦地喘息,心好像被人一点点挖走,疼得他要扶着一侧铺子的门板才能继续往前走。
不死心似的,非要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