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正问江念要不要去前厅探看,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
“谁?”秋月问道。
“念念姐,是我。”
是阿史苓的声音。
秋月前去开房门,阿史苓走了进来,从丫头珍珠手里接过一方提盒。
“知道你胃口不好,我让他们重新做了些清淡的小食儿,特意拿来。”
江念心中感动,适才安府着人摆了饭菜上来,她看着有些油腻,就让人撤了去。
呼延吉毕竟一男子,也不是面面都能细心想到,再者,他又在前厅众人环簇下镇坐着。
他现在一定见到江轲了,这两人儿时为玩伴,亦是兄弟,肯定也有好一番话要叙。
阿史苓揭开食盒,将里面的清汤小面还有一钵脆饼拿了出来。
“念念姐,你好歹吃一些,这才几日,眼见得瘦了,我都瞧着心疼,你那阿弟见了你这样,还不更心疼?”
江念微笑道:“这一路多亏有你逗趣解闷。”
阿史苓也跟着笑:“我还不曾出过远门,这算是头一次。”
秋月净过手,盛了一小碗清汤面放到江念面前,又分了半个脆饼搁到白瓷碟里。
江念拈起筷子,吃了小半碗,又把半个脆饼吃了,阿史苓就伴在她的身侧絮絮说着话。
前厅……
上首正中坐着呼延吉,两侧一溜坐着徽城府令,又有安家人、石儿家人作陪。
堂中辉煌莹莹,声乐盈耳。
众人脸上笑盈盈,在席间不住地递话,使气氛欢腾,实际上背后冷汗涔涔湿了一片。
只因君王左手边桌案后的那位梁国男子,眉眼始终冷着,而他们的君王面色亦不好看。
江念还道呼延吉同江轲兄弟情深,见了面自有许多话说,全然不是。
一时间,众人坐立不安,心道,能让君王亲临,这小郎身份自是不一般,只是不知这位小郎为何这般作态。
呼延吉举杯,众人跟着双手举杯,一齐饮下杯中酒后,呼延吉叫散了酒席,只留下安努儿、石儿禄还有崔致远,其他人依次序退下。
江轲起身,就要往后宅去见江念,呼延吉却给崔致远睇了一个眼色。
崔致远立刻会意,笑着走上前,说道:“小郎君怎的就走了,咱们还有第二场,学生曾听闻梁人好酒,今日可要见识一番。”
这时,石儿禄也走到江轲身边,嚷着刚才没喝好,还需再喝一场方能尽兴。
安努尔已叫人撤去原来的席面,重新在厅中置一长形桌案,摆上酒馔。
呼延吉从上首走下,看向江轲,说道:“你慌怎的。”
江轲冷嗤一声,掉过身子,走到桌案边自顾自地坐下。
呼延吉也不见他的怪,撩衣坐到他的对面,呼延吉坐下,其他人跟着就座。
江轲拿起酒杯,仰头喝下,今夜他喝了不少,已有七八分醉意,一晚上不曾开口的他,这会儿说了第一句话。
“你娶了我阿姐?”
呼延吉没作丝毫停顿,说道:“是。”
江轲两眼一沉,搁在桌案上的拳头渐渐握紧,霍地起身,带翻桌上的酒具,一把揪起呼延吉的衣领,咬牙道:“你是畜生不是?谁叫你娶她?啊?!你怎敢碰她!”
江轲心里恨得要出血,呼延吉救了他阿姐,这个恩情他不否认,自当答谢,可他不该染指她。
安努尔等人忙上前劝解,呼延吉却挥手叫他们都退下。
待几人退下后,厅中只有呼延吉同江轲二人,呼延吉一把挥开江轲的手,冷声道:“我怎么不能碰她,怎么不能娶她。”
江轲两手往案上一拍,撑起身,说道:“老早我就跟你说过,她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你这是在毁她,知不知道?”
呼延吉同样双手撑于桌上,同他对视:“我毁她?我怜她,爱她还来不及,怎么就毁她,她被人发配充妓之时,不是我救得她?你在哪儿呢?”
江轲两眼猩红,不知是酒意醺的,还是气血冲的:“你难道不该救她?她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数?她对你可不比对我这个亲弟差,甚至把你看得更重,没有她,有你现在么?你不该救?”
江轲接着又道:“你明明可以把她接到身边好好看顾,尊着她,敬着她,等我前来,你却让她做什么狗屁宫奴,呼延吉,我问你,你存得什么心,不就是想在她最孤落无助时,让她不得不求你乞怜,不得不承奉于你,你好乘虚而入,是也不是?!”
呼延吉不再言语。
江轲知道戳中了他的阴私,又是一声冷笑:“你对别人使手段也就罢了,居然对阿姐也使出这等卑劣手段,你于心何忍?”
江轲自小同呼延吉长大,呼延吉时常留宿江府,同江轲同室而眠,里外两间榻,一人睡在里间,一人睡在外间。
同龄的小子凑到一处,总有说不完的夜话,然,从八岁至十五岁的夜话是不同的,会从吃喝过渡到人的身上。
譬如谁家女子贤惠有才,谁家女子身姿可观,又或者谁家女子空有金贵之身内里却娇蛮无理,不论二人怎么戏论,都会避开一人,那就是江念。
江轲是因着江念是他阿姐,所以绝口不提,而呼延吉不提自然是把江念藏掩在心窝处。
至于呼延吉的心思,江轲不是不知,也有明里暗里地提醒过他,让他不要肖想。
呼延吉当着他的面否认了自己对江念的觊觎之心。
江家出事之时,江轲并不在大梁都中,他在外躲了很久才敢现身,之后又开始找寻江念的下落,却无从寻起,根本不知她被发往到了何处。
他只知发配的是边境军营,于是一路隐姓埋名寻着梁国边境线探听消息,终日只能躲在暗处。
后来到了邕南地界,那里已归属夷越,他不必遮掩,也是在那里,他得知了,夷越王呼延吉新立的妃子是梁人。
江轲得知这一消息,心里有七八分肯定,那位梁妃就是他的阿姐,不会是别人。
自此,他改了路线,进入夷越,算是真正进入呼延吉的视线。
而在江轲进到夷越后,听到越来越多关于这位梁妃的传言,虚虚实实拼凑在一起,他知晓了大概。
他也是男人,一眼就识得呼延吉打得什么主意。
呼延吉也不否认,不同于江轲的恼怒,反倒往后坐下,懒懒说道:“你不用在这里同我急赤白脸的,我使手段又如何,那也是我同她之间的事情,叫你在这里插嘴。”
江轲是不知道呼延吉还用一名叫真儿的女子故意醋江念,他若知道,估计这会儿骂得更难听。
“你同她之间的事?你别忘了,我是她阿弟,是江家男子,在我梁国,父若亡,兄弟可代行父权,她虽为我长姐,婚嫁之事却不得不听我的,我若不同意,你看阿姐对你是什么态度。”
江轲一句逼一句,倒还真把呼延吉将住了,除了江念还没人敢这样给他气受,却又不得不捺下火气,沉了一会儿,说道:“你别在我同她之间捣乱,我跟阿姐走到现在不容易。”
江轲颓然坐下,肘在桌案上,撑着头,烦得很,他是真不愿阿姐嫁呼延吉,他本有别的打算,偏呼延吉把生米做成了熟饭,好不叫人恼火,简直气煞人。
“你们都不是同种人,一个越人,一个梁人,怎么能有好结果。”江轲说着,恨骂呼延吉蔫坏,也不知从何时惦记的,你问他罢,他还矢口否认。
呼延吉喝下一杯酒,说道:“我自会给她最好的,不叫她受委屈。”
江轲从桌上撑起身子,慢慢站起,就要往后院走去,呼延吉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去?”
江轲吁出一口气,拽了拽自己被呼延吉扯住的衣袖,不耐烦道:“我见我姐去,你扯我做什么?”说着又拽了拽,发现根本拽不开,呼延吉把他衣袖攥得紧紧的。
“你现在去干什么,她今儿路上累了一日,你又一身酒气,没得去熏着她,明日罢,她人在府中,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呼延吉说道。
江轲皱眉想了想,也有道理,遂点了点头,呼延吉刚松开手,却被江轲反手抓住,问道:“你今夜歇哪儿?”
“自然同我妻子歇在一处。”
江轲眉角一跳,总觉着他这话里带着挑衅,说道:“你身上有酒,别熏着我姐,同我睡。”拉着呼延吉去了后院,呼延吉只好叫丑奴往江念那里报知。
江念得知呼延吉不回房,同江轲歇在一处,知道他兄弟二人夜间定有话要说,也不等他了,沐洗过后睡下。
睡到半夜,忽觉身侧有异动,迷蒙中睁开眼,就见一个黑影靠了过来,吓得就要惊呼出声。
“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