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循尖利的声音在倾斜的“镇海号”甲板上回荡,充满了惊惶与失措。
冰冷的海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踝,巨大的船体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点点向着深海沉没。
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手忙脚乱地将一艘舢板推入海中,护着周循就要往下跳。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穿透了一名亲卫的咽喉,那名亲卫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溅起一片水花。
“保护都督!”另一名亲卫嘶吼着,将周循往舢板里一推,自己则挡在了船舷边。
又是数支箭矢飞来,将这名亲卫射成了刺猬。
周循根本来不及悲伤,他连滚带爬地跌入舢板,几名幸存的亲卫也急忙跳下,拼命划动船桨,朝着不远处的“横海号”楼船逃去。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巨大的“镇海号”如同垂死的巨兽,船尾高高翘起,无数来不及逃生的南离士兵在绝望中发出凄厉的惨叫,随着楼船一同被卷入冰冷的海底漩涡,亦或是在海面上挣扎时,被破浪军密集的箭雨覆盖,瞬间了无生息。
昔日威风凛凛的旗舰,此刻只剩下残骸和死亡。
“快!再快一点!”周循催促着,活像一只惊慌失措的猎物。
“横海号”上的士兵立即接近,放下绳梯。
周循眼看绳梯就在眼前,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轰——!”
一枚磨盘大的铁丸,带着刺耳的呼啸,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横海号”的船体中部!
木屑纷飞,巨响震耳!
“横海号”上负责指挥的一名偏将,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飞溅的巨大木块砸中了脑袋,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当场毙命!
船上的士兵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的抱头鼠窜,有的惊恐地尖叫。
“都督!横海号也被击中了!”一名划船的亲卫哭喊道。
周循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尖锐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喊道:“撤!快撤!让后面的艨艟接应!快!”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片如同地狱般的海域。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周循终于被拉上了一艘中型艨艟战船。
他浑身哆嗦着,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哪里还有半分水师大都督的威严。
周循转头回头望向战场,只一眼,便让他魂飞魄散。
只见一艘破浪军的斗舰如同猛虎般撞向一艘还在负隅顽抗的南离斗舰。紧接着,一道身影从破浪军的船上高高跃起,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盘虬的肌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那人手中提着一把雪亮的钢刀,稳稳落在南离斗舰的甲板上,手起刀落,一名试图抵抗的南离偏将直接被他拦腰斩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染红了甲板。
那赤膊猛将斩杀了偏将后,似乎感受到了周循的目光,缓缓抬起头,一双虎目中充满了嗜血之色与毫不掩饰的嘲弄,直直地望向了周循。
正是甘宁!
周循被甘宁那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眼神一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双腿一软,险些从甲板上摔下去。
“此人....此人简直是地狱恶鬼!快逃!”周循在心中惊恐地尖叫。
“开船!快开船!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周循再也顾不上去指挥残余的舰队了,死亡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煞星的视线,逃离这片埋葬了南离水师所有荣耀和希望的修罗场。
周循乘坐的艨艟在几艘尚能行动的南离战船护卫下,不顾一切地调转船头,向着外海仓皇逃窜。
“将军!周循要跑!”甘宁身旁的副将指着远去的南离战船,急声道。
甘宁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一闪,正要下令追击。
“兴霸,穷寇莫追。”韩擒虎的声音从旗舰“破浪号”上传来,“周循虽未授首,但南离水师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短期内再无力进犯我南境沿海。我军此战目标已经达成,不必再做无谓牺牲。”
甘宁闻言,虽然有些不甘,但也知道韩擒虎所言有理,只得狠狠地啐了一口,将目光从周循逃离的方向收回,指挥手下士卒继续清剿残余的南离战船。
经此一役,南离水师近五百艘战船,最终仅有十几艘在周循的带领下狼狈逃脱,其余尽数或沉或降,数万水师将士葬身鱼腹,可谓是全军覆没,惨烈至极。
周循乘坐的残破舰队在海上亡命奔逃了数里,直到再也看不到黑石岛的影子,也听不到后方传来的喊杀声和炮火声,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他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恐惧之色逐渐消退。
“都督,我们……我们现在去哪里?”一名幸存的偏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循茫然四顾,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回南离?他还有何面目回去见圣上?
就在这时,一名了望手突然发出了警报:“前方发现船队!规模不小!”
周循心中猛地一紧,难道苏寒军的追兵这么快就到了?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周循挣扎着站起身,拿起千里镜向前望去。
只见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支由数十艘战船组成的舰队,虽然规模不如他南离水师鼎盛之时,但也算得上是一支劲旅。
当看清对方船上悬挂的旗帜时,周循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地再次坐倒。
那旗帜他认得,是北玄王朝水师的旗号!
“是北玄水师!是盟友!”周循声音沙哑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不管怎么说,在遭遇如此惨败之后,能遇到盟友,总算是一件聊以慰藉的事情。至少,他们暂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