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敬德、唐检尽皆大怒,李光焰亦然拧眉:“老丈,我家主上敬重长者,方才以礼相待。”
“只是,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老丈充耳不闻,只一味摇头。
杨烨、徐晏清等人皆是动怒,刚要开口,却见高楷笑道。
“穿一回鞋子,不过举手之劳,有何不可。”
“主上怎可……”众人皆是劝阻。
“不必多言!”高楷挥手打断,取来一双乌皮靴,给老丈换上。
奇异的是,竟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夏侯敬德怒目以对:“还不快带路,若敢虚言诓骗,休怪我刀斧无情。”
老丈视若无睹,捶了捶双腿,慢悠悠道:“老朽年老体衰,不良于行,怕是走不动咯。”
杨烨不愿迁延时间,当即道:“我愿背负老丈行走,还请指点方向。”
谁料,老丈断然否决:“你不过一介文士,走不动几步,便难以支撑,莫要不自量力。”
李光焰拧眉:“我可背负老丈,必能翻越鹿头山。”
“你为武将,厮杀已久,煞气深重。”老丈摇头不许,“老朽一把老骨头,受不得冲撞。”
夏侯敬德勃然大怒:“休要得寸进尺!”
他拽住老丈腰背,便想扛在肩头。
却没想到,任凭他如何发力,竟移不动老丈分毫。
众人皆是惊愕,光论力气,夏侯敬德公认军中第一,无人可比。
这老丈瘦骨嶙峋,仿若一杆枯柴,竟抗住夏侯敬德力气,岿然不动。
实在匪夷所思!
“敬德,你且退下。”高楷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为三军主帅,当仁不让。”
他一撩袍袖,蹲下身子。
老丈呵呵一笑,伸出双手,缠住高楷脖颈,双腿夹住他腰背。
高楷只觉千钧重力压在身上,仿若泰山压顶,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劲力,方才将他背起。
夏侯敬德怒火中烧,瞪着老丈,咬牙切齿。
所幸,老丈得偿所愿之后,并未隐瞒,指点出一条小道。
高楷下令,召集一万兵卒随行,沿着小道,悄然翻越鹿头山。
其余兵马,由元整、徐晏清、哥舒浩等人调度。
一路行来,每走一步,身上便越重一层,到了最后,高楷已是汗如雨下,喘气如牛,脚印深深陷入泥地。
李光焰眉头大皱:“主上千金之体,怎可如此辛劳,不如换末将背负一段。”
老丈断然摇头:“群雄争霸,正如这一段山路,崎岖不平,险阻不断。”
“若无锲而不舍的毅力,百折不挠的决心,排除万难的智慧,戒骄戒躁的清醒,迟早中道崩殂,为王前驱。”
“你为臣下,只可分忧,却不能代劳。”
李光焰若有所思。
唐检却是疑惑,数日以来,他率领奉宸司校尉,探寻整座鹿头山,皆是峭壁悬崖,绝无小道可供通行。
如今,经老丈指点,竟硬生生趟出一条道来。
简直不可思议!
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关内五里外,密林之中,皆面露喜色。
没想到,这老丈虽然无礼,却的确知晓捷径。
如此一来,拿下鹿头关,易如反掌。
老丈蓦然开口:“高郡公若得剑南道,如何对待蜀王与国中百姓?”
高楷喘一口气,郑重道:“蜀王若降,我自当善待,可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国中百姓,与陇右、河西、山南西三道民众一视同仁,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善!”老丈大笑一声,陡然化作一道清光,冲入云霄。
“君子一言九鼎,高郡公莫忘今日承诺。”唯有清朗之音远远传来。
“一定!”高楷忽觉全身一轻,清光拂过,所有疲累不翼而飞。
远眺天穹,倏然笑道:“朝游北海暮苍梧,食朝露餐云霞兮。”
“不愧是得道高人!”
唐检蓦然一声惊呼,此前小道竟化为无形,并无丝毫痕迹。
众人幡然醒悟,这高人假扮乡野老丈,只为试探主上。
所幸,主上执礼甚恭,不曾怠慢。否则,有这等高人阻挠,不知何时方能攻下鹿头关,拿下成都。
夏侯敬德喃喃自语:“不知何方高人游历人间?”
唐检思绪一转:“莫非是承影道人?”
承影道人辅佐蜀国先王、张常逊两代人,见蜀国危在旦夕,前来试探倒也不无可能。
李光焰面露喜色:“承影道人是友非敌,着实一件幸事。”
杨烨赞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若非主上素来仁德,这承影道人怎会出手相助?”
众人纷纷点头。
高楷笑了笑:“世外高人相助,可遇不可求,莫要太过指望。”
“争霸天下,还需我等自身勤勉,戮力同心。”
“眼下,速速拿下鹿头关要紧。”
“是!”众人凛然遵从。
过不多久,高楷统帅一万兵卒,以李光焰、夏侯敬德领左、右虞侯军,悍然冲向关城。
此刻,鹿头关城楼之上,刺史杜崇文懵然不知。
“高军有何动静?”
一名都尉笑道:“数日来,高军攻城不利,士气大跌,已然偃旗息鼓,龟缩在军营之中。”
杜崇文摇头嗤笑:“鹿头关险峻,仅次于剑门关,仅凭六万兵卒攻下,纯属痴心妄想。”
都尉附和道:“人人传言,高楷用兵如神,依卑职看来,也不过如此。”
“世人多半牵强附会,人云亦云罢了。”杜崇文笑道,“此前,严老将军若非一时不慎,中了诡计,绝无可能丢失剑门关。”
都尉赔笑道:“刺史行事谨慎,封闭整座鹿头山,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过。”
“想来,任凭高楷如何足智多谋,面对这巍巍雄关,也无计可施。”
杜崇文笑容满面,暗道:严光远究竟年老昏聩,轻易中计,我才是蜀国擎天之柱。
正得意时,忽见一员斥候踉跄奔来,满脸惶恐:“禀……禀刺史,城外有高军来攻。”
杜崇文拧眉道:“高军来攻,有何稀奇,竟这般畏惧?”
斥候摇头道:“并非关外高军,而是关内一支兵卒来攻。”
“荒谬!”都尉呵斥道,“高军分明困于关外,不得寸进,怎会突至关内?”
“莫不是你假传军情,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