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踏入村子,巴信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村里的青壮年似乎格外多,而且个个眼神精悍,行动间隐隐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味道,不像是普通的农夫。村落的布局也似乎暗合某种章法,几处关键位置的房屋视野开阔,易守难攻。
“这里就是……张良先生的藏身之处?”巴信看着眼前这破败的村落,有些难以置信。
“嗯。”荆无涯点了点头,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情。他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一进村,便有几个正在村口玩耍的半大孩子欢呼着跑了过来。
“荆大哥!你回来啦!”
“荆大哥,这次出去又打了什么猎物啊?”
荆无涯脸上露出一抹真实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其中一个孩子的脑袋:“去去去,一边玩去,就打了只兔子。”说着,还真从背囊里掏出一只处理干净的野兔,递给那孩子,“拿回去让你娘炖了吃。”
孩子们欢呼雀跃地跑开了。路过村头晒谷场时,几个正在纳鞋底、补渔网的老妇人也抬起头,笑着跟他打招呼。
“无涯回来啦?这次出去可还顺利?”
“托几位婶婶的福,还行。”荆无涯笑着应道,还顺手帮一位老妇人把歪倒的箩筐扶正。
这熟稔亲和的模样,与之前那个冷血杀人的刺客判若两人,看得巴信和他身后的门客们目瞪口呆。
一行人继续往村子深处走去。荆无涯向一位正在修补篱笆的老者问道:“陈伯,我仲父可在?”
那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荆无涯,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狼狈不堪的巴信等人,点了点头,朝着村尾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指了指:“在呢,张良先生在那边教娃儿们认字呢。”
巴信点了点头,一行人来到村尾,果然看到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坐着一个身长相俊美,姿容秀丽的青年文士。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十几个稚嫩的孩童围坐在他身边,聚精会神地听着。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构成一幅宁静祥和的画面。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位看似女子的教书先生,竟是那个搅动天下风云、策划刺秦、图谋复国的张良。
看到荆无涯等人走近,张良停下了讲解,对着孩子们温和地笑了笑:“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温习,明日再来。”
孩子们乖巧地应了一声,纷纷起身,对着张良行了个简单的礼,然后嬉笑着四散跑开了。
张良这才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荆无涯、公输远,最后落在了狼狈不堪、神情复杂的巴信身上,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无涯,公输先生,辛苦了。”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如同山间清泉,“这位,想必就是巴信,巴家主吧?一路奔波,受累了。”
巴信被张良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想要维持几分世家子弟的风度,但连日逃亡的疲惫让他早已没了往日的傲气。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场面话,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是该抱怨一路的艰辛?还是该质问那两千精锐的覆灭和沉入江底的万贯家财?亦或是,该像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祈求这位张良先生的庇护?
“巴家主不必拘谨。”张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率先开口,语气依旧温和,“此地简陋,委屈巴家主了。请坐。”他指了指树下几块还算平整的青石。
荆无涯和公输远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荆无涯甚至还从怀里掏出水囊喝了几口。那十几个巴家门客则站在巴信的身后,目光不善的看向张良。
“此次巴郡之事,变故突生,累及巴家主舍弃万贯家业,背井离乡,良心中实感歉意。”张良缓缓说道,语气诚恳,仿佛真的在为巴信的遭遇而惋惜。
听到“万贯家业”四个字,巴信的心猛地一抽,沉船那一幕再次浮现眼前,他眼圈一红,积压在心底的悲愤和绝望险些再次爆发出来。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张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你说助我掌控巴家!你说保我家产!你说诛灭暴秦,恢复故国!大事可期!!”
“现在这算是什么?我如今家族破灭,财富沉舟!我怎么瞎了眼睛信了你的话,如今要是把你拿下!!说不定……说不定陛下看在我揭发逆贼有功,还能念及旧情,饶我巴家一条血脉!!”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十几个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巴家门客,眼中瞬间迸发出凶狠的光芒!十几人同时抽出随身携带的兵刃。
张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依旧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连坐姿都没有改变。他只是微微侧头,目光越过那些门客的身影,望向了他们身后的一个慢步走来的老人。
只见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缓慢,就像是随手挥赶恼人的苍蝇。
但那根枯树枝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世间最锋利的剑,最沉重的锤。
“啪!”
“咔嚓!”
“哎呦!”
“啊!”
金铁交鸣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清脆的骨裂声、兵器落地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站在最前面的三名门客,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手中的刀剑便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紧接着胸口或肩膀如同被巨石砸中,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
后面的人骇然止步,却已经来不及了。
老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他们中间穿梭,手中的树枝看似轻飘飘地点出,每一次点中,都伴随着一声闷响和一声惨叫。或点中手腕,或点中膝盖,或点中肩胛。
不过眨眼之间,十几个气势汹汹的巴家门客,便如同被秋风扫落的败叶,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一个个抱着受伤的部位痛苦呻吟,满脸惊骇欲绝地看着那个手持树枝,云淡风轻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