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见状,叹息一声,与众人来到聚宝门城楼之下,红着眼眶朝南京百姓挥手,百姓纷纷落泪跪地送行。
他转头时,却瞧见几名官员正在有说有笑,顿时眉头微皱,踱步上前。
几人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江宁冷冷道:“你们慌什么?”
官员们颤颤巍巍道:“回钦差大人,下官……下官没有慌。”
“本钦差不光看到你们呼呼直喘,还听到了你们咚咚的心跳,”江宁冷声道,“本钦差知道自己要离开南京,你们中不少人是真心送行,但也有人心里肯定在想‘这瘟神终于走了’。
可本钦差得告诉你们: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取民脂民膏,便要护小民周全。
苍天难欺,若敢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就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本钦差的刀快,再掂量掂量你们九族的人够不够本钦差杀!”
几名官员吓得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魏养蒙、李长庚赶忙上前:“钦差大人放心,下官等定会看好南京,绝不让官员为非作歹。
若有人触犯律法、欺压百姓,必定绳之以法!”
江宁点头,转身再次打量南京,红着眼眶哽咽道:“看来我不得不离开南京,不得不离开太祖亲手创立的国都。
不得不离开太祖高皇帝的陵寝之所在了。
如果有人趁我离开作乱、欺压百姓,我定会回来,到时候定让他满门死在这聚宝门城楼之下,才可上报陛下,下对黎民!”
一众官员吓得连连点头。
江宁又道:“你们以为我此刻定悲伤不堪吗?
以为我有说不出的遗憾吗?
不,我内心最不堪忍受的,是此去苏州,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无葬身之地啊!”
说罢,他赶忙擦了擦那“毫不存在”的眼泪。
面对江宁赤裸裸的威胁,众官员赶忙擦着额头的汗,连声应是。
随后,江宁一声令下,大军开拔,浩浩荡荡驶向苏州。
指挥使梅春转头望着逐渐远去的南京,又看了看远处的紫金山——这片家族守护了两百多年的土地。
他心中涌起万丈豪情:终于可以为国建功了。
几日后,江宁率军抵达苏州,袁可立率一众官员亲自迎接。
江宁与众人嘘寒问暖后,率军入城,第一时间召集袁可立、朱由检、老魏等人,拿出朱由校的密旨。
袁可立看完,脸色铁青,名单上的不少士绅富商,几日前他才见过,没想到竟敢把手伸到皇宫大内,企图谋害大明皇子。
朱由检更是当场拔刀,老魏也挽起袖子,脸色铁青。
江宁将名单交给朱由检和老魏,命二人带领东厂番子与锦衣卫直接上门,二话不说,大开杀戒。
这可把苏州的士绅富商吓坏了——此前江宁等人抓人杀人,虽不知有没有证据,好歹给个理由,如今连理由都省了,众人吓得全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几日后,江宁以钦差名义发文,称这几家士绅富商图谋造反。
随后,他宴请江南士绅富商及一众官员,在酒宴上痛斥这些人谋逆,死不足惜。
众士绅富商赶忙附和,没人关心真相,只盼这位钦差大人到此为止,别再杀下去,否则苏州的富商士绅怕是要彻底断绝了。
江宁离开南京前往苏州,有两个目的,一是要将那几家企图谋害自己干儿子朱铁胆的士绅富商连根拔起。
二是为了抢时间,他实在太缺时间了。
按正常流程,即便朝廷大军压境、杀得血流成河,想让新政彻底推行开来,最少也得三到五年,可江宁根本没那么多时间耗在江南。
他清楚,随着小冰期降临,北方天灾会愈发频繁。
辽东的皇太极也已经上位了,虽然因为自己的干预成了武力政变上位,暂时被内部矛盾拖住了。
但若论手段,皇太极比只知杀人的努尔哈赤更擅长笼络人心、运用计谋,江宁也没有把握熊蛮子与洪老九联手能挡得住他。
因此,必须尽快让南直隶十三府的新政全面落地,打牢根基。
果不其然,江宁到苏州将参与谋害朱铁胆的几家连根拔起后,整个南直隶的富商士绅都被吓破了胆——毕竟人命关天,一时之间,朝廷新政的推行速度快了许多。
转眼到了深秋,江宁忽然接到温体仁送来的急报,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密报上写着:郭允厚等人到徽州后,先是带兵镇压了煽动百姓闹事的徽商与当地士绅,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一切本在有条不紊进行。
徽州的纸商、茶商天下闻名,郭允厚按南直隶十三府的标准,定商税为十抽二,谁知徽商们集体反对,执意要求按北方朝廷定的十抽一,为此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郭允厚亮出那首罗师傅赠给江宁的打油诗,想震慑徽商,没成想反倒把人逼急了。
徽商们纷纷发动手下作坊、茶园、庄园里的百姓聚众闹事,甚至打砸官府,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温体仁等人当机立断,让杨涟杀了一批人想震慑众人,效果却微乎其微,最后只能调动朝廷兵马武力镇压。
朝廷兵马介入后,很快镇压了带头闹事的徽商,为此还杀了好几千人。
可郭允厚觉得徽商太过嚣张,竟直接来了个“倒查十年”,让他们按十抽二的标准补交十年商税。
这一下,连之前没闹事的徽商都被逼反了,写一下温体仁也慌了,只能写信求援。
看完公文,江宁脸色阴晴不定。
一旁的袁可立见状问道:“侯爷,可是徽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江宁把公文递过去,袁可立看完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声音发颤地问:“侯爷,这郭大人怎敢如此行事?
难道是您授意的?”
江宁黑着脸道:“袁阁老,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本侯何时授意他这么做了?
这分明是郭老抠见钱眼开,自作主张!
不过这群徽商也却是太过嚣张。
只是如今这局面,您老给拿个主意,到底该镇压还是安抚?”
袁可立神情严肃起来,捋着胡须沉默半晌,脸色铁青道:“侯爷,如今看来,这未必是坏事。
早反晚反,早晚要反。
先前清洗南直隶十三府时,划归安徽省的州府不在清算之列,这些徽商才敢如此嚣张。
就算他们今年不反、明年不反,后年也一定会反,朝廷新政是在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
如今郭大人把他们逼反了,正好趁此时机一网打尽,也能在安徽省全面推行新政,谁敢反抗便杀谁!”
江宁略一思考,点了点头,当即提笔给温体仁回信,内容极其简单:“不遵朝廷号令者,杀无赦!”
写完盖上官印、署上名字,正准备安排锦衣卫送信,袁可立忽然开口:“侯爷,如今苏州府闲来无事,信王殿下与魏公公也整日闲得发慌,不如派他们二位中的一位去徽州帮忙镇镇场子?”
江宁略作思考:“既如此,便派信王殿下去吧!”
袁可立赶忙道:“侯爷,不至于不至于!
如今已有温阁老、郭大人、傅宗龙、杨涟,还有数万朝廷兵马,实在用不着殿下出马。
不如让魏公公去,他擅长与百姓打交道。
若是殿下前往,势必领兵,到时又不知道要杀多少人。
而且没侯爷看着,他指不定就彻底杀疯了。”
江宁闻言,开始琢磨起来,身边这些人里,论搞基层群众工作,老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活菩萨”之名大明境内无人不晓。
至于小老弟朱由检,办事虽靠谱,但是方法却太极端,一味靠杀人解决问题,放出去没自己盯着,指不定要杀多少人。
想到这里,他点头道:“既如此,便让魏公公跑一趟吧!”
袁可立点头应下。
江宁立马让人把老魏请来,只见老魏满脸笑意:“侯爷,袁阁老,您二位火急火燎找咱家,可是有什么事?”
江宁起身笑道:“魏公公还真猜对了,的确有件事得劳您亲自跑一趟。
徽州那边情况不太好,老温、老郭他们有点镇不住场子。”
老魏顿时满脸疑惑,江宁把徽州的情况说了一遍。
只见老魏立马红着眼眶道:“侯爷呀,啥也不说了,咱家这就出发!
百姓都是无辜的,都是被这群奸商劣绅蒙骗的,咱家一定劝他们迷途知返,不与朝廷作对!”
江宁笑着点头,将亲笔书信交给老魏。老魏接过信,转身快步离去。
谁知他刚走没一会儿,朱由检又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急切问道:“二哥,袁阁老,出什么事了?
魏公公咋带人离开了?”
江宁笑道:“徽州那边出了点事,让魏公公去帮忙镇镇场子。”
朱由检满脸不乐意:“二哥,为啥不让我去?
魏公公能镇场子,难道我就不能?”
江宁笑道:“五弟,如今已到深秋,今年咱们回不去了。
折腾这么久,也该好好歇歇。
况且魏公公此次去徽州,除了镇场子,更重要的是积德行善、救苦救难,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由检满脸疑惑:“二哥,啥意思?
魏公公是救苦救难,难道我就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江宁笑道:“你咋能这么想?
术业有专攻嘛!
你的长处在于领兵作战,苏州更需要你这位大将坐镇。”
朱由检闻言,满脸骄傲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袁可立心中一阵无语:这位信王殿下,咋就吃侯爷这一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