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亭舟回来后也没能在家多待几天,安顿好衙门的事,很快又启程赶往盛京。
“爹爹不能吃祖母做的好次的。”阿砚托着小脸蛋惆怅的说。
今年的大年夜没有去年热闹,秦艽、宋亭舟年底要和回京述职,葛全和方锦容一家也一同上路,他们要回昌平看望长辈。
宋亭舟是齐盛二十五年的进士,二十六年初到赫山上任,年后便是齐盛二十九年,整满三年。
赫山的政绩就摆在那里:整治地方乡绅,鼓励百姓开荒,种甘制糖,提高整体受益。制造水泥,修路通村,修整水坝,以防水患……
不论男女还是哥儿都是家庭收入的劳动力,创收的人多了,整座城市自然也就活过来了。
他这一去若无意外,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孟晚因为要看着藕坊和一家老小,所以没有一同前去。
漫天的爆竹声中,孟晚夹了个香菇猪肉馅的饺子,吃的满嘴鲜香,“你爹这会儿应该也快进京了,等天气渐渐热,他就会回来。”
阿砚似懂非懂,除去刚才那一句惆怅的话,看样子对宋亭舟远行的事接受良好,“那阿砚帮爹爹多次次。”他说完美滋滋的咬了一大口饺子。
常金花慈爱的摸摸他的小脑袋,“慢些吃,叶哥儿还在煮虾肉馅的,阿砚不是更爱吃?”
阿砚忙不迭的点点头,“爱次爱次,那我不吃介个了。”
阿砚小小年纪,胃口也就那么大,他要留着吃自己最爱吃的。
楚辞默默的将自己碗放到阿砚旁边,阿砚偷偷摸摸的看了孟晚和常金花一眼,趁他们没在意,用自己的小勺子将碗里的饺子扒拉到楚辞碗里。
桌上除了各种馅料的饺子还有许多肉菜素菜等,今年家里就他们祖孙四人,吃是吃不完的,黄叶留在厨房煮完最后一锅饺子,常金花叫他们三人也上桌一起吃饭。
年后孟晚要忙藕坊的事,常金花的店铺生意也出奇的好,楚辞再去苗家求学的时候便带上阿砚这个小尾巴同去。
三年过去,苗家最小的白薇也已经七岁了,可惜她天生痴傻,哪怕是五岁,智力与阿砚也无太大区别,因此白日里反倒她与阿砚玩耍最多。
“问君何药补心经,远志山药共麦冬,枣仁当归天竺黄,六味何来大有功。玄参苦,黄连凉,木香贝母泻心强;凉心竹叶犀牛角,朱砂连翘并牛黄……”
白薇双眼眼距微宽,鼻梁稍低却不显得难看,双眼眼神清澈单纯,口齿伶俐,特别是背书的时候,几乎让人看不出她智力有障碍。
阿砚磕磕绊绊的也跟着她背,“问君何药补……补,不?”
黄薇认认真真的纠正他,“补心经。”
“补心经。”
阿砚眼睛盯着晒药的阿寻:他手里是什么呀?
好次的?
阿寻今年十四,认真干活的时候已经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瞥头时见阿砚盯着他簸箕上的木棉花,口水欲滴,以大人的口吻告诫道:“阿砚不能乱吃院子里晒的药哦,有些是有毒性的。”
阿砚目光惊悚,“有毒!”
第二天他说什么都不和楚辞去了,孟晚下乡收藕刚要走,见状干脆将他也带去乡下玩。
“这是东家的公子?看上去十分冰雪可爱。”与孟晚同坐一辆马车的唐妗霜开口说道。自从年前那次之后,唐妗霜等人就开始叫孟晚东家,其余人见状也跟着改了口。
阿砚坐在孟晚怀里打量这个陌生人,让他不想开口都不成。
孟晚在没有阿砚之前也不是个对小孩多有耐心的人,因此十分能理解唐妗霜的不自在,“你不必理他,一会儿就该睡着了,这次带你一起去乡下收藕,等下次可能就要你挑两个人陪同,然后自己来了。”
“是,东家。”现在孟晚说的话在唐妗霜耳里比圣旨还好用,知道孟晚有重用他的意思,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紧张和恐慌,怕做不好对不起孟晚的期待。
孟晚接着说道:“还有你们亲人的事,抱歉,还是没能从陈崇和陈云墨口中问出什么消息。”
唐妗霜有个姐姐落在他们手中下落不明,闻言不免有些失望,但这种事怎么也怪不到孟晚身上,东家肯记得帮他们找亲人已经令他十分感动了。
“东家不必介怀,总归陈崇他们已经落网,也许她们已经逃出来了也说不定。”唐妗霜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阿砚已经被摇摇晃晃的马车晃得睡沉,孟晚轻拍他后背,不急不缓的说:“再等两三个月吧,届时可能就问出消息来了。”
那两人现在还在嘴硬,不过是因为心中还有期望有人会救他们出去,等宋亭舟升了官回来,不信他们还认不清局势。
留着他们俩不是因为宋亭舟不敢杀了他们,亦不是怕得罪背后之人,而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到了芦桥镇后,藕收的比较顺利,毕竟孟晚在赫山算是名声在外,红山村和红泥村从最穷到如今最富的两个村子,也只用了两年的时间而已。
当地百姓将孟晚当财神爷似的供着,巴不得孟晚光顾自己村子。
孟晚与几位里长说了今年会大量收购莲藕后,他们也只犹豫了一晚,便决定开春带领村民多种藕田。
藕田种好,严格来说六个月都能陆陆续续的有藕收,但孟晚收藕是要制粉用,渡得越粉越好,便决定之后每年十月底开始陆陆续续的收藕。如今的经验不多,往后可能还要依据当时的情况再做调整。
孟晚现在要做的就是趁春季种藕之前,选出出粉量最多的藕种来,用来做种植藕田的藕种。
除了当地藕种外,江南地区的莲藕同样品类众多,孟晚早在年前有种藕田的想法后,便给祝三爷寄出书信,直到年后才收到对方回信。信上说他今年是在京都过的年,要年后再启程来赫山,叫孟晚千万不必着急。
果然,二月中旬,祝三爷带着商队风尘仆仆的赶到赫山县。
“晚哥儿,没耽误你正事吧?”
祝三爷是长辈,在赫山又有固定的宅子住,孟晚一收到他到了的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唐妗霜赶了过去,总不好次次让人家登自己这个晚辈的门。
“没有没有,如今还没开始种藕田呢,不急。三叔要的那批糖也都给你备好了,随时都能拉走。”孟晚坐在祝三叔家的厅堂里同他说话。
祝三爷大老远来一趟,糖是最要紧的事,闻言心里终于放心,和孟晚聊了几句家常,“琼娘嘴刁的狠,只要吃昌平的米,我从昌平出来给他们带了不少的米面。”
孟晚想到自家儿子,“阿砚还好些,但他只爱吃我娘做的饭菜,旁人的就差些。”
祝三爷目光柔和,“今天我先歇上一天,明日再去看看阿砚。对了,我在京都见了亭舟。”
孟晚算了算日子,“三叔见他的时候,他应该还没参加朝廷的考核吧?”
祝三爷叫宅子里的下人上了些果子点心给孟晚和唐妗霜,“确实如此,但我听昭远说去年朝堂上对赫山的争议极大……”
他话说到一半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唐妗霜,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方不方便透露。
唐妗霜起身的瞬间被孟晚按下,“三叔,这是我的人,还算可靠。”所以如果是一般的机密说出来也无妨,若是涉及过深就算了。
祝三爷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沉吟了片刻说道:“亭舟高升现在几乎是内定的,甚至有可能直接被召回盛京。”
“回盛京?”孟晚语气惊讶,他和宋亭舟都没做好回去的准备,按照正常地方官的升迁顺序,宋亭舟这个时候就算回盛京也不会升太快得到重用,因此着实不算是什么好时机。
祝三叔不懂官场,却会看人脸色,“可是有什么不妥?”
孟晚捏了块绿豆糕吃,语气还算平淡,“怎样都好,只等夫君从盛京回来我们再细细商量。”
祝三叔见他不愿多说,便岔开了话题,“你带来的这位小友是?”
唐妗霜虽然是个小哥儿,但能被孟晚带来,可见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祝三爷看在孟晚的面子上态度十分和善。
孟晚向他介绍道:“这是我藕坊的管事唐妗霜,带过来与三叔见见面,若是来日夫君官职真有变化,也好安排好之后和三叔交接的事。”
唐妗霜站起身来对祝三爷欠了欠身,“三爷。”
曾经他最看不起的商户,如今却客客气气的同人说话,并无半点勉强,只有满心期待。
“唐管事请坐。”祝三爷客气的说。
他好奇的问孟晚,“说到你的藕坊,只在信里提到只言片语,这藕粉又是何物?烧水冲服即可?”
亲兄弟明算账,哪怕宋家与祝家亲近,也不能让祝三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替自己卖藕粉。
孟晚叫唐妗霜将他们带来的小包藕粉拿给祝三爷看,又吩咐下人送来一壶烧的滚烫的开水。唐妗霜将藕粉放进碗里,放上半勺红糖,先加了些凉水将藕粉搅拌均匀,再慢慢添入开水快速搅拌,不一会儿晶莹剔透、浓稠淡红的藕粉就冲好了。
唐妗霜将碗端到祝三爷手边,“三爷试试看。”
祝三爷是亲眼见他是如何冲调藕粉的,见状不免稀奇,“这就熟了?我尝尝。”
见他要伸手过来接,唐妗霜忙将碗放到桌上迅速后退一步,做完这些他才猛然觉得不对,垂眸微瞥孟晚一眼,见他面上并无异色才略微安心。
祝三爷舀了勺藕粉吃,入口既有淡淡的莲藕清香,口感细腻润滑,入口即化。还具有一定的粘性和韧性,吃起来软糯微弹,红糖醇厚的甜味与莲藕自带的清甜交融在一起,回味悠长。
祝三爷双眸一亮,“不错!”京城里那些贵妇人常爱服些这个粉那个糕的,无一不精巧漂亮,他敢打包票,哪个冲调后也没有藕粉这般晶透。
孟晚预先同他交了底,“三叔,藕粉不易产出,十斤藕里才可出两斤的粉,所以一开始,我对它的定向便是小富之家以上。”
“我懂你的意思了,贵些也有贵些的道理,你是没见盛京那些簪缨之族举手抬足撒银子的样子,珠宝玉石都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吃的喝的无一不精,普普通通的一顿饭食都要几十上百两。”祝三爷若不是没有人脉关系,真是想狠狠赚上一笔。
孟晚想起当日在怀恩伯爵府的见闻,群花争奇斗艳,轻笑一声,“倒是见识过一二,也算晓得了盛京的风气。”
他开藕坊本不是为了钻钱眼儿里挣钱,但若是要卖到盛京去,那就不赚白不赚了。
两人又商量了些话,一致决定要将藕粉好好包装。
事情都谈完,孟晚起身带唐妗霜告辞,结果祝三爷一拍脑门,“你瞧我这记性,晚哥儿你再等会儿,除了藕种我还给你带了别的东西。”
“是种子吗?”这些年祝三爷四处帮他搜集种子,大部分都是菜种。
祝三爷吩咐随从去取,“菜种也有,还有去年在京城时兴的新奇玩意,泽宁和他媳妇帮你网罗的,有给阿砚的玩具,还有些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有一样风靡盛京城,其余地方买都不好买。还是兰娘进宫赴宴时,宫里的娘娘赏赐的。”
他这么一说孟晚还真来了兴致,“什么东西来头这么大?”
祝家的下人从后院拉了一车东西回来,祝三爷从里头的暗格里取出个巴掌大的木盒,他递到孟晚手上,“这车东西我顺便让下人送到你家去,盒子里头便是兰娘给你拿的。她一共得了四块,娘家嫂子一块,昭远夫郎一块,你这里一块,她自己留了一块。”
“这般稀少?那我……”孟晚甫一打开盒子就愣住了,迎面便是一股淡淡的花香,里面正正方方的放了块被淡粉色纸张包裹的东西。
伸手扯开,赫然是一块被雕琢成牡丹花样式的香皂!
孟晚:“……!!!”
他震惊,他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