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臭小子胡说什么！”
刘福通眼睛一瞪，气得脸色涨红，当即抬起手来就要狠狠的在韩林儿的小脑袋上狠拍一巴掌。
在巴掌即将落下之际，看着自己老友的孩子，刘福通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手腕一翻，曲起两根手指，在韩林儿的额头重重敲了一下。
“哎呦！！！”
韩林儿痛呼一声，当即抬手捂住发红的额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性情突然大变的刘福通。
“你今后是要当皇帝的人，绝不许再说这种下流肮脏的话！
要是叫我知道，下次可就不是敲打你一下这么简单的了！”
无视韩林儿的撒娇，刘福通黑着脸呵斥道。
说实话，若是换作别人敢如此侮辱天师，他绝对会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传首全军以作警训。
也就是韩林儿仗着自己是个孩子，童言无忌，才能让刘福通轻饶过去。
“刘叔您别生气，林儿下次不敢了。”
韩林儿也知道自己触到了刘福通的禁忌，当即开口道歉，求他息怒。
不过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深渊边缘试探。
成人都免不了这般作死，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好奇心被勾起来，韩林儿冒着再次惹怒刘福通的风险，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刘叔您能不能告诉林儿，画像中的人到底是谁，怎么就这般让您牵挂？
林儿心里实在好奇，若是不能知晓，今夜都无法安眠啊！”
这一次韩林儿学了个乖，提前伸手抱住脑袋退后两步，防着自家刘叔又伸手敲他。
而见韩林儿再次提起朱远，刘福通直感觉一股郁闷气堵在胸口，哪里还有心思再教训他。
“画像里的男人是天师，至于他叫什么名字……刘叔也不知道。”
见刘福通讲起自己从未知晓的隐秘，韩林儿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半个字。
刘福通重重叹了口气，顶天立地掌握近二十万大军的大丈夫，霎时间便红了双眼。
“他救过刘叔的命，是刘叔的恩人，也是你父亲的恩人，更是咱界首老家许多百姓的恩人。”
“我们三人在黄河边上起义，约定好了要一起推翻暴元。
那时候，你父亲还在，我们说好了，你父亲当皇帝，封刘叔为大将军，封天师为国师。”
“你还小，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三个有多意气风发。”
“可惜，你父亲没有听天师的话……我也没听。”
随着讲述，刘福通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甚至夹杂着许多地抽泣声。
“我就是喝了一点酒，就喝了那么一点啊！”
“就那么一转眼，什么都没了。”
“老韩死了，天师也死了。”
“上万个兄弟全军覆没。”
刘福通打了个寒颤，用力搓了搓脸，尽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想起那段记忆，他至今还不能忘怀，每每想起心像是被无数把刀割得粉碎。
没人知道那日酒醒之后，他心中的绝望。
抬手摸着韩林儿的小脑袋，在他复杂的目光中，刘福通扯出一个笑脸，缓缓说道：“林儿，你想知道他是谁，说实话刘叔也说不清楚。”
“刘叔从来没有见过像天师那般人出现过。”
“但刘叔可以告诉你，要是天师大人还活着，哪怕不要这二十万起义军，刘叔也心甘情愿的追随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去和暴元拼命。”
“刘叔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天师大人活着，只要他能活着……”
………
同为老友，韩山童与刘福通在行军打仗方面的差距却极大。
韩山童连一万人都安排不好。
刘福通却能把近二十万人安排的井井有条。
不过半天时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大军便顺利入城安营扎寨。
只不过刘福通并没有跟着大军进入城池。
面对眼前这个让他近乎失去一切的城池，刘福通心中没来由的恐惧着它。
他单人匹马停在城外，蹉跎着不敢迈进城门一步。
时间就这样在他的犹豫中缓缓流逝。
直到天色渐晚，一轮残阳挂在西方，他才神色复杂地骑着马入城。
故地重游，刘福通翻身下马，迈步走上城墙，眼神哀伤的看着脚下这条狭窄的过道。
那日他一人在此，提着一把宝刀斩杀几十个敌军。
提着那县官脑袋和城下兄弟们炫耀的时候，可谓是无比的风光。
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走下城墙，刘福通骑着马向着县衙而去。
他特意绕了个远路，避开了当日处斩老友和天师的菜市口。
不多时，刘福通便来到县衙。
看着那县官老爷常坐着的主位，刘福通不禁想到，当日宣判起义军时，那颍州知府是不是就坐在这个位置上。
重重呼吸平复下激动的情绪，刘福通解开身上的包裹，将画像从中拿了出来。
上一次与韩山童的争吵，终究是在刘福通心中留下隔阂。
如今领养了韩林儿，又平推下颍州，亲手砍了颍州知府的脑袋给好友报仇。
他和韩山童的情谊差不多就到此了结了。
但天师大人的恩情，刘福通时至今日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他迈步上前，踩着太师椅将高悬头顶上那块清正廉明的牌匾打落在地，随后将朱远的画像挂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刘福通跳下太师椅，退后几步，抬头遥望着那幅画像，神色无比哀伤。
此刻看着画像，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和朱远说，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所有思绪通通变为了一句话。
“天师大人，我回来了。”
“我会继承您的遗愿，推翻暴元，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您就在此，看着福通杀尽那些蒙元鞑子，让他们给您血债血偿吧。”
“………”
这一夜，刘福通破了自己给自己立下的军令状，再次喝了个酩酊大醉，独坐于画像前，絮絮叨叨说了一夜的话。
只不过后来想到这一天，刘福通就对自己今日的逃避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怎么就不能勇敢一点！
要是多嘴问城里百姓一句，当日处决时的情景，他也不会独自一人哀伤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