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听了李斯的话,不置可否,
瞟了眼子婴,又看向李斯道,
“哦?廷尉此话怎讲?”
虽然这个话题,他们之前聊过。
不过,
咳,他可是个公正的皇帝,
这么重大事件当然是要通过群臣共议的。
王绾也一脸复杂的看向李斯。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斯居然说要仿照周礼,邀天下氏族共襄盛举?
子婴则看了看李斯,又看了看嬴政,下意识的转着笔若有所思。
他外翁,这是有了新的心得?
李斯被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也没有慌张。
抚了抚衣袖上的皱褶,侃侃而谈道,
“陛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周天子祭祀天地,各地诸侯和氏族需献上三牲九贡,礼器,黄金为祭品。”
“以表对天地的敬畏,对天子的忠诚拥护。”
“今陛下仁德,虽郡县制不封诸侯,举国同庆的事,倒是不介意与天下氏族共襄盛举。”
说罢,看了看王绾,继续道。
“又考虑到氏族们的祭礼运送到咸阳,需要时间。”
“不如,就把这个时间定到今年的十月岁末?”
“考虑到各地氏族与咸阳的距离不一,太过遥远的氏族,运送不便。”
“祭礼用等价的黄金替代也可以。”
“王相以为如何?”
说是恢复周礼,不过是替各自家族筹谋利益罢了。
大都想借着分封的机会,为自己家族的势力更进一步添砖加瓦罢了。
虽说,也不否认存在一心为大秦社稷的正人君子。
然而,更多的,不过是,人心不足的蝇营狗苟之辈罢了。
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不曾想过长久的隐患。
不过,自从子婴给他讲了齐侯的分封方法,倒是给他打开了新的思路。
对于法家,儒家和诸子百家有了更多的思考。
治大国,若烹小鲜。
如今的法家,经过几代秦王的努力,在秦国固有的郡县,推广起来确实能如臂指使,得心应手。
而其他原属于旧六国的郡县,却没那么如意。
究其原因,底层的黔首们总是愚昧而短视的,只能看到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既看不懂陛下的深谋远虑,也看不到氏族豪强间的阴险狡诈。
往往很容易被微小的利益所哄骗,成为氏族豪强的马前卒而不自知。
他之前的想法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郡县制和法理治国是他和陛下,必坚定推行的百年大计。
只是,阿婴最近的一系列操作告诉他,对于黔首和商贾的引导,也许不一定要通过强硬的手段。
也许,法家与各家之间并非是非彼既此,不可调和。
普通黔首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像一股无意识的水流。
既能顺着既定的河道蜿蜒流淌,也能如惊涛骇浪决堤而出。
要如何引导这股水流,顺着法家理想的河道,静谧流淌,也许才是他接下来思考的重点。
李斯边想着,边认真的看向王绾。
就不知道王相是属于正人君子,一心只为大秦安稳而支持分封。
还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王绾:。。。。。。
王相不以为如何。
他之前选择支持分封是没错。
那是因为,他看到陛下和李斯推行法家的手段,如烈火烹油般刚猛。
认为这样强硬的态度,风险太大,他作为丞相,有义务站出来提醒。
他们大秦,经过上百年的适应,几次险象环生的共同抗敌,才让黔首们认可了商君的政策。
认识到,只有这样,才能集中大家的力量,力往一处使,大秦才有未来。
可是,大秦之外的六国黔首们不懂这个道理啊!
本来就愚昧,你这猛不丁的一榔头下去,不就更傻,更容易被人哄骗了么?
那群孺子,虽说他们治国不行,但是嘴皮子溜啊。
加上整天一副为你着想,心怀天下的模样,忽悠黔首,那是一忽悠一个准。
他也只是想陛下能看到这点。
不过,最近的所见所闻,让他的想法也发生了一定的改变。
与其纠结是法家引领大秦更好,还是儒家引领大秦更好,不如折中一下。
年轻人才做选择,成熟的政客选择全都要,不行么?
只是,如此老辣的手段,真的是子婴殿下想出来的么?
还是,李斯或者陛下,借小孩子的嘴巴,放出来的迷雾弹?
王绾心里有些计较,面上依旧沉稳道,
“回陛下,臣也觉得李廷尉的说法很不错。”
既能悄无声息的敲打一番各地氏族,又能丰富国库,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之前子婴殿下说的天花乱坠,要攻略匈奴。
就算有上林苑的粮食作为底牌,那也还是远远不够的。
修榷场,修官道,哪个不要钱。
虽说子婴殿下一场拍卖会,一场饭局就收了他们上千镒黄金。
但是,国库的钱又哪有够花的时候呢?
想到这,王绾突然一激灵。
子婴殿下这次拍卖会,特意把郡县之下的官道修筑权拍卖出去。
除了准备筹钱,
莫非?
还有暗戳戳给各地氏族传递信号的意思?
朝中众卿既然可以用拍卖的方式,从陛下这里获得修建官道的权利。
自然,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将官道的修建权力分别转让给当地的氏族。
这样,就算子婴殿下提出来的,
收回官道二十里内的土地归朝堂的要求也容易达到得多。
毕竟,当地氏族想要获得修路权,自然要自行解决掉契约上条款要求。
而,每个地区,氏族与氏族之间,多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真的遇到官道所过之地,涉及哪家地盘。
完全可以通过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轻松解决。
这,远比官府以强硬的态度介入,要轻松得多,也快速得多。
王绾:。。。。。。
这样,朝廷不但能节省大量修建官道的钱财。
还能兵不血刃的收回未来十年二十年内,最容易发展起来的大片土地。
与此同时,还能同步在多个郡县,一起开始大规模的修建官道。
甚至,都不会引起各郡县黔首们的不满。
因为,这路不是属于官府的劳役,是氏族承包的工程。
不具备强制的要求,氏族们也多是在当地招募劳工,
当活多人少的时候,工钱自然就会开得更高。
氏族们想要尽快修好路,得到官府承诺的好处,
就不得不雇佣黔首们修路,同时,还必须按照规定,提供饭食和钱财。
黔首们得了更丰厚的工钱,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怨言。
只怕还会感念官府的好。
毕竟,这路修好了,对他们也只有好处。
至此,陛下既轻松获得了修官道和建榷场的金钱,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官道铺满整个大秦,还能获得大部分黔首的感恩戴德。
一举数得!
而这其中,唯一承担着损失风险的,大概是他们这些高价拍卖了资格的朝臣。
以及,提前贴钱修路的各地氏族了。
王绾:。。。。。。
想到这,王绾实在忍不住朝上看了眼子婴。
只见他这会,正无聊的把手中的笔竖在自己的鼻头。
成功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斗鸡眼。
王绾:。。。。。。
果然,是他想多了吧。
子婴殿下还这么小,定然不可能有如此深沉的心思。
定是他们家陛下假借子婴殿下的名头,迷惑他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