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清的关注点却并不在乞儿身上,她进了农庄以后第一时间去问了佃户,想要找庄头。
底下的佃农以为她是想同庄头商议买鹅的事,倒是爽快地应了她们找庄头的请求。
二人被请到了庄子内的会客厅内等待。
庄头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他来得很快。
不过,在见到两个“少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林知清看到他抬高下巴,眼角上提,直奔主位,便知道眼前的人是以为在同年轻人做生意,想拿乔。
果不其然,那庄头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在暗戳戳地打探两人的身世:
“二位公子瞧着是生面孔,怎的会跑到永清县这地方来买鹅?家中难不成是做酒楼生意的?”
很明显,做酒楼生意的人占买鹅的大头。
“我二人从汴梁来,偶然路过,尝过庄子上的鹅肉,味道不错。”
“再加上家中确有做酒楼生意的意思,这才过来瞧瞧。”
说话间,她隐隐露出了腰间挂着的玉佩。
庄头瞥见玉佩,低了低下巴,眼神与林知清持平,嘴角的笑容灿烂了起来。
显然,是将林知清二人当成了那种游山玩水的二世祖。
他就着酒楼的事,同林知清闲聊了起来。
林知清与他聊得有来有回,言语间颇有试探郑阔下落之意。
但庄头对此似乎毫无反应。
林知清观察了许久,最后才确定这庄头心中只有那大白鹅,不太清楚郑阔的事。
难不成自己找错了人,白鹅指的不是这王员外的庄子?
不应该呀,按照郑阔儿子言语间透露的消息,白鹅和柳树在永清县应当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东西。
王员外家的白鹅在永清县似乎颇有地位,难不成只有王员外本人才知道郑阔的消息?
林知清想到这里,话锋一转,提出想见见王员外。
庄头聊得正开心,听到林知清提出这种要求,一时间没有说话。
眼看着庄头眼中有狐疑之色,林知清给林泱泱使了个眼色。
林泱泱眨了眨眼睛,当即站了起来:
“汴梁那边虽然繁华,但在吃食上却实在无趣,我爹告诉我了,若是在外头瞧见好吃的,定然要带回去给他尝尝。”
“你这庄子看上去平平无奇,内里倒是有趣,我想同你家员外详谈一下,要是能合作的话,我以后可就不缺这鹅肉吃了。”
“堂兄!”林知清故作不悦地叫了林泱泱一声:
“这永清县山灵水秀,庄子内也颇有农趣,怎能说平平无奇?”
林泱泱的话是抬高二人身份的一种语言暗示。
林知清看似反驳,实则巩固了她们给人“家大业大”的人设和印象。
这种手段对身居高位的人不起作用,但对于那种看似精明实则知之甚少的人却有奇效。
庄头听到这话,眼珠子转了转,开口又问了几句,多半是同汴梁有关的问题。
这分明是试探。
因为先前在汴梁的经验,林泱泱说起那些吃喝玩乐的事,颇有心得,且口气不小。
庄头在心中权衡了一下,才松口说可以让管事带他们过去员外家中拜访了一下。
转瞬间,那管事便同二人打了照面,又带着他们往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那群乞儿又迎了上来,最开始带路的那个小乞儿却缩在角落里,有些怯懦却又满含希望地看着林泱泱。
林泱泱瞧见那小乞儿脸上多了些淤青,心中的火是“噌”的一下冒了起来,当即就想骂人。
林知清不动声色地拉住林泱泱,抓了一把铜板,给那些大孩子分了。
随后,又招了招手让小乞儿跟在他们身后。
这般做法倒是叫那管事流露出了一丝轻视,只觉得眼前的二人确实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逞英雄的富家子弟。
一行人很快便去到了王员外府上,林知清一路上都在仔细观察,可却并没有看到柳树等线索。
同大腹便便的王员外谈了许久,林知清才发现这王员外似乎也不知郑阔其人。
她心中知道定是自己理解错了郑阔儿子的话,或者这中间出了一些问题。
林泱泱也察觉出了不对,做出了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虽然那王员外不满,但到底顾忌着二人身份成谜,没有过多阻拦。
出了王家以后,林知清眉头微皱,细细回想了一遍郑阔儿子说过的话。
林泱泱的注意力则是在那个小乞儿身上。
在外头二人也不好讨论郑阔的事,林泱泱又是一个嘴闲不住的,问起了那小乞儿的身世以及这永清县的事儿。
小乞儿看上去小小瘦瘦、衣衫褴褛,但口齿清晰,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处境说了出来。
爹抓壮丁进了军营,娘饿死了,自小流浪,乞讨为生。
这些事情叠加在一起,就连一向心大的林泱泱都觉得有些难过了。
林知清听了一些,在心中叹息一声。
在大盛,这样的孩童绝对不止一个两个。
即便是在盛京和汴梁,也屡见不鲜。
回了落脚的客栈以后,林泱泱拿了几两碎银子,要给那小乞儿。
小乞儿眼中亮晶晶的,但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害怕,一时间没有伸手。
想了许久,他才鼓起勇气抬头:“我只需要一个铜板就可以了。”
“一个铜板?”林泱泱明显有些发愣:“小呆子,你怎么这笨呐,这可是银子啊!”
小乞儿被说笨,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林知清拉住了林泱泱,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你拿这么多银子,多半会被那些大孩子抢走,他们见有利可图,这孩子只会被变本加厉地压榨,我们也不会安生。”
“他只要一个铜板,也是在替我们规避风险。”
“这……这还有天理吗?”林泱泱一时语塞。
天理?
大盛的天姓盛。
林知清朝着小乞儿招了招手:“你可会针线活?”
小乞儿点点头:“会,但我没有针线。”
林知清点头,拿出了一张小额银票,递给林泱泱:
“你带他去找个手艺活好的绣娘,将这银票绣在衣物里面,关键时刻能够应急。”
林泱泱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收下了银票:“你自己小心些,我去去就回。”
林知清点点头:“这银票可是借你的,你将来得还我。”
“知道啦知道啦。”林泱泱心知肚明,林知清这是在将这一份善缘留给她。
林知清目送一大一小两个人远去,这才回了上房,重新思考了起来。